他和她结婚三年。

前几天的七夕，他在出差，或许是忙，他没有表示，也没有一个电话。她拒绝了朋友的邀请，自己一个人在情人一对对，鲜花一朵朵泛滥的大街上晃悠，很晚才回家。

一百五十多平米的房间，她一进门就觉得冷气扑来。这一年多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她已经记不清他多久没有回来了。

她恍惚记得一年前的七夕他晚上加班，本来约好的晚上一起吃饭，最后陪她的是他预订的一大束红玫瑰和餐桌对面整齐锃亮的餐具。那晚她清晰的记忆是黑暗里，窗外风雨交加的呼啸，和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还有无眠到天亮。

前年的七夕，他迟到了，满头大汗地怀抱鲜花站在她面前，她心疼地替他擦脸上的汗水：“不用这么急，我会等你的”

他一脸歉疚：“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几分钟，男人不应该人让心爱的女人等太久的。”

再往前推，每个节日，几乎都是他陪伴在她身边，从不缺席。从大二到结婚前，礼物从他自制的卡片、银戒指、巧克力、布娃娃到后来的项链、手机、鲜花等等，不变的是他迷人的微笑和宠溺的动作。

她想她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全世界，才换来今生与他相遇。刚大学毕业，她就嫁给了他。在秋天明丽的蓝天下，她洁白的婚纱飘逸圣洁，他黑色的西装笔挺庄严。他们携手奔走在秋风里，他抱着她转圈、旋转，轻吻她的额头。浅红深红的枫叶，浅黄深黄的银杏叶，飞舞在他们身侧，若红蝴蝶、黄蝴蝶、白蝴蝶在跳舞。

她过着蝴蝶梦一样美好的日子。婚后，他依然环顾在她四周。她做饭，他会帮忙；她洗衣，他会阻拦，全权包下自己干；她下班，他会回来陪她，哪怕加班也把她带在身边；她不敢一个人呆在家，尤其是下雨打雷天，遇上应酬，他会带着她，无视他人的议论和眼光。

她会在他下班前做好饭等他；会在他和他妈妈争执时，温柔劝说，巧妙化解；她闭着眼睛都能说出他的上衣、裤子、小衣物的位置，早上搭配好放在他旁边。

是梦，总有梦醒时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忙碌起来，从一开始的不再按时回来吃饭，到晚上很晚回家，再到后来的一夜不归，最后是，一出差几天、十几天。

他说他要给她最好的生活，他不舍得她跟着他受苦。结婚时，他们租房，她没有要彩礼，除了一只三千六百元的钻戒。

最初，她很担心，会打电话：“今晚回来吃饭吗？”

“对不起，亲爱的，今晚有重要应酬，总部来人检查，推不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你自己先睡，别等我……”

慢慢地变成这样。

她打电话：“晚上回来吗?”

“回不去了，没事别打电话，我正忙着……”

或者，她担心他喝多了——因为喝酒，他丢过几次钱包，一次手机，一次眼镜，还有不知多少次身上挂彩。最严重的一次，额头上缝了三针。

“别喝太多，小心伤口，才结痂……”

“别打了，烦人……”

于是，她不再打他电话。她曾问过他：“应酬真的有那么多，喝酒一定要喝到不省人事吗？”

他鄙视地说：“你懂什么！男人的世界，你不懂。给你说不清。以前是我傻 只埋头干活，现在我明白了，不吃饭不喝酒，有些事就是办不成。”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是不理解不支持你，可是这样下去，我怕失去你，或者你失去我。”

“胡思乱想什么，你管好自己管好家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管。”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

“你到底要我怎样?”他吼道：“以前是没房没车，幻想着有房有车，现在有了，你又变了。你不了解男人在外有多难，我只是懒得和你说……”

他说她变了！她的心不停地下坠下坠，窗外白色的雪花飘落，寒风刺骨。她嘲讽地想：纳兰容若有诗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果然有道理。

她不再打电话，也不再过问他的行踪。她只是失落 ，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只是忙，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

房子有了，车也有了，他越来越遥远。她总是做梦，梦到他离开，不再回来。她伸出手要极力挽留他，他回头笑着，摇摇头，拉着行李箱渐行渐远，消失在路的尽头……她呼喊，她追赶……

醒来，泪水冰凉。习惯转身摸左边——他不在，空空荡荡的。

她试着适应没有他在身边的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逛街， 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欢喜或伤悲。

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节奏。如果哪天见到他，她会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不高兴我回来?”

“不是，不是，我只是不习惯。”

她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或不在，有什么区别了。往日的他如云烟飘渺，她似乎在记忆的最深处才触摸得到。

“你这一个月难得在家几天的频率，让我有酒店是你的家，这个家是酒店的错觉。”

即使在家，晚上，她睡着时，他还没有回来；早上，她醒来时，他已经去上班了。

她和他想要说句话，都是困难。她由原来的没有他在，整夜整夜睡不着，到现在的他来他走，她都觉察不到。

他和她像两条平行线，各自走在自己的轨道里，无限延伸，中间隔着一个白天和黑夜的距离，怎么也无法相交。

她在想，是不是幸福有定额，以前得到的多了，现在就少了。

又是秋天，枫叶红，银杏叶黄，翩然如蝴蝶，只是少了白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