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跟随周寅的五位侍妾都曾是金曌宫的高级宫女。比如木犀和蘼芜,曾是纯嫔童涴墨和阮嫔阮沁彤的掌事宫女。冬璃是死去的德妃田芳艳的贴身侍婢,鸯儿和沐香则是敬事房管过事的掌事宫女。
“今日把你们都找过来,自然要有所安排。除了我和苏妹妹分主东西两园外。我想鸯儿和木香曾在敬事房做过掌事宫女,这活计估计和安西王府的内务府差不多。你们就住在那里,帮汪总管打理内务。至于另外三个,妹妹挑一个留在西园子服侍。”
“多谢姐姐费心,”苏沫也不推脱称呼上的谦卑。“妹妹一切听从姐姐安排。”
“既如此——我初见她们就觉得,蘼芜最是稳重乖巧,倒也和妹妹清淡谨慎的性子。就让她跟着你吧,可好?”阮慕言从开始,就已经嗅到蘼芜和苏沫间微妙的气氛。虽然她不清楚,她们的纠葛在哪里,但是看得出,彼此的关系并不和谐。
阮慕言话音刚落,蘼芜灰白的脸更沉了一沉。她细白的贝齿嗫住红唇,良久福身道:“奴婢听从嫡夫人安排——”又向苏沫行礼,“今后——望侧夫人多加提点指教。”
苏沫不吃惊她的逆来顺受。当年在翠微阁,如若不是这样的性子,她又怎会中计?她淡淡笑道:“哪里——保不准哪日,你就受了王爷的宠幸,做了姐妹——你也不要过谦。”
苏沫以为安排完这些事,请完安,也该散了。不想,坐在堂上的阮慕言突然轻轻叹了起气来,苏沫明白,她还有话要安排——既然五位侍妾的去向都已安排妥当。那么这话——就是应该是冲着自己的。
果然,阮慕言看着苏沫开口道:“今日,我们姐妹随时第一次见面,但也希望你们莫要拘谨了。安西王府虽比不得金曌宫,却也家大业大。更何况,金曌宫不仅有皇后管着,还有淑贵妃帮着。若真出个事儿,好歹还有太后可以依靠做主。”她微微道,“哪像这里,里里外外只有我一个人,这其中的难处,恐怕妹妹不能体会。”
“是——”苏沫淡笑,“夫人有何吩咐,苏沫定当谨守。”
“妹妹言重——其实,这是王爷昨夜里跟我说的烦心事。”阮慕言眼中微微露出一丝黠光,“妹妹是知道的,王爷的生母孝敏太后如今在金曌宫生活。他们母子分离三十年,如今又分隔两地。王爷是孝子,自然时时挂念自己的皇娘。”她又道,“昨夜,王爷说想在府里最僻静的清心阁开一个庵堂,供奉孝敏太后的画像,让我派个人日日为太后打坐念经,祈福太后长寿平安。此事,原是我这个地夫人的责任。无奈,若我做了这事,府里的事就是我撂了挑子,躲了清闲。可这是,若放给旁的人做,又恐他不够尽心——妹妹,你倒是替我想想办法,该选什么人去清心阁好?”
话毕,阮慕言媚长的眼睛定定地落在苏沫的脸上。谁都听得出,这话中的含义。苏沫若装痴傻,难免有推脱之嫌。苏沫明白,让她去清心阁是为了让她疏远周寅。以此来确保她这个唯一得宠的夫人地位。她想,也许这也是周寅的深意。毕竟,她作为周煜指派的侧夫人,一定是皇帝安排过来的细作。
周寅既不能杀,也不能休。唯一能做的,就是支开她,远离自己的视线。
既然安西王府两个最有说话权的人都希望她离开。她还有什么意思赖在他们眼前?更何况——亲近这个夫君,本就是她不愿意的。
苏沫起身,盈盈跪倒:“妹妹愿意替太后、王爷和姐姐尽一尽这孝心。”
“这可使不得——”阮慕言格格一笑,“毕竟你和王爷新婚——怎么能连面都没见上一面,就去清心阁吃斋念佛?”
“妹妹说过——王爷是妾一生的夫君。如今,只是暂时为王爷和姐姐尽孝。若姐姐成全,也是尽了妹妹一番心意。”
“即是如此——我倒不好驳你的孝心。”今天,她第一次感到满意,她不仅帮了周寅,也帮了自己,“那就散了吧——蘼芜——好好帮你家夫人打点一下,尽早搬去清心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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蘼芜一路无言,跟苏沫回到了西园子。
缨绯迎上前来,却困惑地看着跟在苏沫身后的蘼芜:“娘娘这是——”
“这是王爷的侍妾——蘼芜。今儿个起,嫡夫人安排她住在西园子里。”苏沫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
蘼芜听出苏沫口气中的冷漠,她先行对缨绯屈膝行礼:“姑娘好——”
“蘼芜姑娘好——”缨绯有些诧异。虽说蘼芜暂时与她一样不过是园子里的侍婢,但她是侍妾,哪一日得了王爷的宠幸,就和苏沫一样是主子。她忙屈膝回礼,“我叫缨绯,姑娘只唤名讳即可。”
“好——以后,你也只叫我蘼芜就好。”
“缨绯——”苏沫蹙眉,她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你快去收拾打点一下,我们可能很快就要搬去清心阁。”
“搬去清心阁——”缨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沫新婚之夜没有与周寅行礼圆房也罢——如今新婚燕尔,怎么就被安排去如此偏远的地方。
“你莫要多问——先去准备吧。”苏沫道,
“是——”作为下人,缨绯心中再是有疑问,也不敢多言,只好点头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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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默不作声,继续往房里走。蘼芜一样沉默,踩着碎步跟在后面。她心里清楚得很,关于昔日的计谋,苏沫——不,果沫儿心中只怕已经一清二楚。
“怎么——你还要跟我休息吗?”苏沫踏入房门,终于止步反问。她回头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张如秋海棠一样娇艳的脸顿时煞白。
“果沫儿——”蘼芜咬着下唇,她细白的手指缠在衣襟的盘扣上。许是受了阮嫔的影响,蘼芜也是穿了一抹的翠色的布衫。“你——为什么还会活着?”
“活着?”苏沫眼眸一扬,冷冷道,“是谁告诉你我死了?”
“阮嫔说过——她说过果沫儿死了——”蘼芜清白的脸被困惑与怀疑纠缠着,“果沫儿在慎刑司,畏罪触墙而死——”
“阮嫔——”苏沫垂眸浅笑,“是了——是该她说的——”
“不只是阮嫔——整个金曌宫都知道——你死了——为什么——你现在变成了苏沫?”蘼芜睁大了蒙雾的眼睛,向苏沫讨一个答案。只是,这话她不能说。
“蘼芜——你是聪明人——我能活着——自然是有人要我活着——”苏沫缓缓走到她身边,伏在她耳边,“你应该像在翠微阁一样——知道该知道的,那些不该知道的——你还想多嘴说出去——只怕害死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蘼芜一怔——她定定地站着,脑子里飞快地运作——苏沫是皇帝指给周寅的侧夫人——如此说来,这个要她活着的人——正是南周天子的主意。
如果她揭穿了果沫儿的身份——就是揭穿了天子的计谋。
想通了这点,蘼芜惨然一笑——机关算尽,到头来她害死的不过是个美丽却蠢钝的桃夭。而果沫儿,她不但毫发未伤,还摇身一变,成为尚书苏子培的义女,南周安西王爷的侧夫人——而她呢?她从翠微阁挪到了安西王府——她变成了她的主子。
“蘼芜——我只想问你一句——当日你算计我,真的只是为了桃夭?”苏沫一脸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在等一个答案。
“我说是——你会相信吗?”蘼芜冷笑,“不错——桃夭是因为你而死——可我恨得不止如此——我也恨你——果沫儿。当日在翠微阁——我蘼芜才是阮嫔贴身服侍的侍婢。我才可以帮助阮嫔打理翠微阁。可是你一来——她就不再亲近我——很多事,她都是和你单独说——我恨你抢了我的位置——我怕你在一天,我迟早子啊翠微阁没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蘼芜——”苏沫摇头,“如果你真的只是害怕这些——难道是因为你只想单纯在翠微阁做个高级的侍婢?如果你只是安分做一个侍婢,就该明白,主子最忌讳下人心计太重,手段歹毒。但你不惜代价去害死人命,阮嫔知道——又怎么容得下你?”
“是啊——”她哭笑,眼眸中倏然泛起晶莹,“这个浅显的道理——我怎么就忘了——所以阮嫔想方设法说服了皇上,让我成为王爷的侍妾——她虽不能杀我,却足以将我支到边塞之地,远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