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警察荣誉仪式没有表演,不刻意煽情,简朴却不失隆重,仪式感拉满。
我上台了,从县领导手中接过从警三十周年证书和纪念章,台下掌声响起,我敬了个礼一一为这仿佛策马疾驰而来的三十年,为三十年里遇见的风雨彩虹,和一路前行从未停下脚步的自己。
我从不讳言警察这个职业对于我纯属意外。大学毕业的时候,就业制度还未完全过渡到“自主择业”,因此我回到家乡等待分配工作。因为本科学历在当时还挺稀罕,人事局的领导告诉我,有好几个岗位虚席以待,随我挑。我从小只知读书,缺乏个人职业规划意识,与社会严重脱节,根本不知道这个委那个办是干啥的,心里志忑得要命,就选了公安局一一至少我知道在公安局工作的是警察,而我在街上见到过警察在巡逻。就这么地,在1994年的盛夏,我把自己扔进了警营,开始了三十年的锤炼,以及在改变和坚守中盘旋向上的成长。
那年我领到了警服,却没有上街巡逻,我的岗位是在局办公室。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我觉得专业对口,挺好,只是未经一线风吹日晒摸爬滚打,警服套在身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所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不太敢说“我是警察”,在面对来自派出所和办案部门的民警时,在心理上也不自觉地“矮了三分”一一他们只消说上一句“你不在基层,你不懂”,我就无言以对。办公室的前辈对我的“谦虚内敛”很不认可,他说我太柔软,不硬气,而我最大的挫败感就来自于此:在这个队伍里,我是个外行,虽然身穿警服,可我“不像警察”!我问前辈该怎么办,前辈笑笑:交给时间。
时间果然很厉害!
三十年,身上的警服从橄榄绿变成了藏蓝色,我的岗位也几经转换。在单位里,我已经成为所有女警的“姐”了,时间把我从青涩懵懂的小女孩变成了从容持重的大姐姐。曾经的茫然无措在日复一日的学习感悟和知错就改中渐渐消退,变得胸有成竹,眼里有光。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在重逢时满眼狐疑:是你吗?是多愁善感优柔寡断的你吗?我说当然是我,只是我依然善感却不多愁,柔情还在,但做事决不拖泥带水。老同学说,果然是警察的样子!一一时间把警营的氛围、警队的纪律、民警的喜怒与哀乐揉合成警察的气质慢慢地刻在了我的脸上、焊在了我的心里。
三十年,是一段长长的时间,长到足以把我原本模糊不清的理想和情怀擦亮。虽然我进入警营有点误打误撞的意思,但由于我在一个相对正统的家庭里长大,父亲是律师,常将“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挂在嘴上,耳濡目染间,我也视公平正义为人间正道。也许,在面对几个从业机会时我选择了警察,就是潜意识里的价值追求在觉醒。我在局办待了好多年,公安机关的职责任务、全局工作的情况在每天日常事务的打理、信息的收集汇总这样细碎的工作中慢慢了然于心。时间越久,我对警察这个职业、这个群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就越强烈。所谓英雄,不过是平凡的人,拥有伟大的心。我的战友们为了社会安宁、群众满意而默默付出,平凡而伟大,我为自己是其中一员而深感自豪。虽然我在机关,平时多在办公室里、电脑前忙碌,但县一级的警察,其实都是基层民警,随时接受警务调度,周末、节假日、晚上,一个电话就可以把我从妻子、女儿、母亲、同学、朋友“变身”为警察,按照指令执行任务。苦吗?苦,但值得。还记得很多年前的一天,下班回家,路上堵车,我推着自行车慢慢挪。突然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妈妈快看,女警察,好漂亮啊!”我扭头,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热切地看着我,我对她笑笑,她得到鼓励似的,又说了一句:“长大我也当女警察!”——我身上的警服散发出的光彩,成为照向一个孩子的理想微光,这让我很是骄傲。
三十年,真的就是弹指一挥间。以世俗眼光看,我的职业生涯算不得“成功”,因为奋斗三十年,身上依然没有亮眼的光环,放在哪里都是籍籍无名的那一类。但我不这么看。从警三十年,收获的不仅仅是名誉、待遇,更宝贵的是我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成长。工作的历练,相交的人,遇到的挫折,得到的帮助,都是我生命厚度的累积。人生是一条单行道,我选择了警察这个身份向前走,便注定了有些风景只能远观,甚至有的都无缘得见。我的个性属于比较佛系的那种,但佛系不是听天由命随波逐流,而是该努力时努力,走好每一步,坚持做好自己,至于个人回报,我想,该来的始终会来,没来的也不强求,凡事但求无愧我心,坦然接受结果。这样的心态让我在人生的每个路口保持清醒,不会在患得患失中迷失自己。三十年了,工作始终很忙,生活依旧简朴,内心却不贫瘠。我庆幸当初的选择,能与意气相投的一群人同行,投身自己热爱的事,因为热爱,岁月便不觉漫长。每个人在世间行走,每一步都是第一次,于自己而言,没有经验可循。暗夜里赶路,最能给人温暖的是远处的点点灯火,喜欢的人和事,便是生活给我们安排下的路边灯火。
我常常会忘记自己的年龄,面对新事物依然兴致勃勃去学习,面对工作依然想冲,不惧挑战,面对生活依然心存梦想,就好像青春还在。这种“忘记”,我觉得不错。从警三十年,痴心不改,热血未凉,这样的状态,我也觉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