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霡霂,昏昏正雨,青石砖铺就的街道上几朵朴素的伞花绽放开来。
南都喧嚣的气氛在一场秋雨中化为寂静,无影无踪。往常最是热闹的临墨楼也变得有些孤单,在雨中失落惆怅。
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夹杂着车轮碾起的细碎水花声,为这幅南都晚雨图填上一抹声色。一架奢华的马车停在了临墨楼的门前,正准备打烊的小二哥一愣,停下手中的活计,迎了过去。这马车有些诡异,没有车夫,两匹身无杂色的黑色骏马却安安稳稳的停驻在原地,也并不有所动作。
“小二哥,多年未见,却还一如当年呀!”一声略有含混的男子声音从车内传出,小二一抬头,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探身而出,眉目间写满沧桑,却又不减丰神俊朗,初看颇似少年,再看却又浸透世事经年。
“小的见过十二皇子殿下,不,见过纪王殿下。”小二正欲见礼下拜,白衣男子一个纵身拉住了他道:“小二哥莫要多礼,一如当年就好。”
许是听见一如当年,小二哥突然有些失态,退了两步:“怎可一如当年,怎可一如当年?怎可一如当年!”
“安裕他……唉,小二哥莫要激动。”看着小二的失态,纪王无奈一叹,道:“安裕之事,我早已替他洗清冤屈,小二哥何苦一再执着。”
“安二公子已是墓中人,就连安小姐都……”小二哥自知失言,旋即闭口。
“安祈怎么了?”纪王听见了他最挂念的人的消息,抓紧了小二哥的手。
小二哥双唇紧闭,不发一言,他想起小姐离开之前的告诫:
“若是那人来了,你知道怎么说吗?”
“这,小二不知,请小姐示下。”
“若是他一年之后来了,你就告诉他我远游北冥去了。”
“若是那人一年后没来呢?”
“这,那他要是五年后来,你便告诉他我入了道门,不染红尘了。”
“若是……”
“若是十年后他来,你就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这……”
“退下吧!”
小二哥摇摇头,一行清泪滑出眼眶,却一言不发。纪王见得此景,霎时间失色,宛如丢了魂魄,却道:“不可能的,小二哥,你告诉我,祈儿,她,到底怎么了!”
“小姐多年体弱,二公子之事又多有劳神,心力交瘁之下,便驾鹤西去了。”小二哥咬着唇,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了这话。
“不,不可能的,你在骗我,你在骗孤!”纪王脸色变得阴沉,满身的杀气顿时弥漫开来,冷清的临墨楼门前,变得寒冷刺骨。小二哥头抬起来,望着眼睛血红的纪王,一言不发。
“告诉我,祈儿的忌日是什么时候?”纪王冷冷的吐出一句话,小二哥仍是不说话,纪王道:“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查,缇卫,封了临墨楼!”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出现一片又一片的黑影,正是纪王名扬天下的缇卫密军。小二哥没有说话,缓缓退入楼中,隐没入黑暗,无论怎么找都没有了行迹……
距离南都不远的奚山,有一座翻修过的小道观,观名闻心,一共师徒二人。这一天却来了一名陌生的来客。
“小道士,你师傅在吗?”这名陌生的来客正是纪王,无孔不如的缇卫密军终究还是找到了纪王想要的。
那名小道童,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师傅说她不在。”“哈哈,你这小道童真不老实!”纪王摸了摸小道童的发髻,跨步从小道童身边走过。“施主,施主,你不能进去的。”小道童有些急了,想要阻拦,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纪王绕过道观的屋舍,来到道观后的山顶上,一株不知名的树开着花,虽风起风停但总是有着不被吹走的执着。树下一抹倩影,正是他魂牵梦萦的佳人。
“祈儿,为何要躲着我?”纪王有些不能说话了,纵横北疆的气魄一刹那没有了踪影。仿佛从来不是那个血屠匈奴一千里的北地大将军,仍是十多年前的青涩皇子,不谙世事。
“安祈已死去多年,贫道空语,将军却是认错人了。”一阵微风吹来,带起了远处的道姑的一绺头发,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落下。
“安祈在我眼前,从未走远,跟我走,做我的王妃吧。”纪王满面的深情,一如当年惊鸿一面的倾倒和执着。
“空语已是化外之人,红尘俗世早已不谙。”空语师太语气依然坚定,没有一丝颤抖。
“不,你永远是那个团扇襦裙,明眸皓齿,倾国倾城的安祈。我爱你,当年我只是一个棋子,而现在我可以给你一切,上穷碧落下黄泉!”纪王缓缓走向空语师太,张开双手。
“施主,闻心观从来没有安祈,只有空语,施主请回吧。”空语师太折下一截枝桠,向空中一撒,片片花瓣落下,却好似有着千钧力道,将走来的纪王推了回去。
“折花故旧已不在,红袖留香何处摘?”纪王竭尽全力的抗拒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道。
“风过桃林谁又往,黯然十载无人伤。”空语师太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