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秋,天已经凉,木叶凋零满山路,昨夜苦雨,山麓泥泞的小道,更是让前行的双轨马车一路颠簸,走了半天,依旧在在这山坳中绕路。
马车中少女平静地坐在两个暮年的老妇人边上,纵然天已酉时,暮色正浓,今夜不知道何处安歇,亦没让她有丝毫不安。
她一身缟素,白梅点缀着那青丝,仿佛在告诉着人们,她是在守孝的人。两个老人都一年悲戚,不时地看着少女,一脸的怜爱和疼惜。
马车突然戛然而止,纵然马跑得并不快,但也差点把她们三人差点甩出去。
“怎么?”一身华贵的老妇人用她有些苍翠的声音询问。
“有一堆人拦住了咱们的去路。”马车前头的丫鬟连忙回话,“是土匪。”
“土匪。”老妇人叹了口气,便示意少女她们不要动,自己由丫鬟跳下马车。
家丁们的刀已经出鞘,严阵以待。
老妇人走到马前,佝着身子伸手作揖:“各位好汉,老妇人借道,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老太婆,我不难为你,年轻女人,钱财留下,你们便可以走了。”为首的山匪控制着马头,傲然地看着眼前这老老少少,显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老妇人一脸平静,没有丝毫的慌乱。
“简单,那我们的马蹄看来就是要踏过你们的尸体的啊。”匪徒们策马向他们奔来,但不几步,一个土匪便落马而亡,他们的胸前都已然被射中。
黑漆羽箭。
老妇人回头看着自己的家丁,他们并没有带弓箭,此刻的羽箭可能是他们身后的人所射。
快马奔腾声音,越来越近,就在身后的不远处。
家丁们连忙下马,将老妇人护送到马车边上,保护起来。
而刚才那奔腾的马队已然到了他们身边,十几个修身黑袍男子,为首的戴着银青面具,在老妇人的马车旁停下。
杀气,老妇人感到从未有过的气场,纵然戴着面具,那面具人瞪了她一眼,她便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制。
“小子,你杀我兄弟,今天……”
“你兄弟值钱吗?我们赔了就是。”银青面具后的另一个黑袍少年冷笑道,“要多少银两?”
那些土匪以为他们这是求和,毕竟彼此似乎是势均力敌,这老婆子跟这些年轻人联手,自己这边未必是对手。
“一个兄弟的人命,一千两。”为首土匪犹豫一下,便回了。
“好。”银青面具的黑袍人似乎同意了,手一挥,他身后的少年便扔一张银票。
那匪首连忙伸手接住。
“十万两?”匪首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他就杀了自己两个弟兄。
“做买卖,讲究的是银货两清,我们没有零头,你们既然一条命一千两,这十万两啊,你们得给我百条命,唉,我看你们也不够,就这吧,我就凑合着要吧。”
他的话音才落,他身后的黑袍人突然都腾空而起,霎时间刀光血影,不过片刻,那些土匪还未来得还手,就已然倒地而亡。
留下匪首早已惊若木鸡,一动不动地杵着。
在面具人边上的少年这才下了马,走到匪首的面前,笑笑:“这钱啊,你还是找不了。”
他的手在他的面前拂过,匪首突然倒地不起,发出沉闷的响动。
一瞬间,那些黑袍人又回到自己的马背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什么。
“多谢公子搭救之恩。”素衣少女从马车里跳出来,看着面具人,她明白,他是这伙人的首领。
“客气。”他摆摆手。
少女伸手将自己腰上的香囊解下:“小女子无以为报,身无长物,看公子长途跋涉,有些疲倦,这香囊能解人匮乏,请收下。”
面具人并没下马,只是弯腰将香囊收起,闻了闻:“如此名贵,多谢了,有缘再见。”
他并不多说话,带着黑袍人人策马而去。
少女有些落寞地目送他们离去,心中不知在想什么,老妇人连忙拍了她一把:“你怎么莫名其妙送人家一个香囊?”
“我也不知道。”她摇摇头,自己当时就是想谢谢他,但也确实啥也没有可送的,随手将自己的香囊送出去。
“唉,该这些个土匪倒霉。”老妇人摆摆手,示意大家上马车。
“我们不管那些尸体吗?”
“等到前面镇上,让县衙的人来收尸吧。”老妇人思虑许久,“这些人似乎是当兵的。”
“可是那出手的人里,有个人的的身手我是认得的。”一直坐在马车的老妇人这才开口:“他是十年前纵横江南武林的折梅手柳苦旭,可多年前在江湖上消声灭迹,好多人以为他被仇家所杀。”
“武林中人?”那华衣妇人点点头,“也倒不奇怪,五年前,传闻他收服了许多武林中人做了自己的部下,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奶奶,你知道他是是谁?”
“那黑袍上,绣着四爪的金丝龙。”
“他是个王爷。”
老人点点头:“如今掌握兵权的,又这般年纪的王爷,朝中只有一个,纵然我从未见过他,但一定是他,他这么风尘仆仆地赶路,京城应该是出事了,我出京的时候,听说当今皇上病重,看来要换天了。”
换天,他的回来,让本来对自己登基无望的太子在他的帮助下,登上那九五之尊,太子原本以为他是回来争皇位的,但他却无怨无悔地护着他登上帝位。
他们一母同胞,太子又大他好些,从小由太子把他养大,他去塞北,就是为了这大宋天下,如今回京,却又是为了这个哥哥。
天下既定,他便还了帅印,从此成了一个闲散王爷,自封大宋第一闲人赵不得。
赵不得,原名赵茗青,当今皇帝的幼弟,天下既定,他自然备受皇帝恩宠,但他不愿再执掌兵马,听从太后的要求,做个纨绔亲王,辰王殿下。
久在塞外,赵茗青的婚事自然是耽搁了,所以这亦是太后皇帝的心病,但他却不以为意,每日遛鸟逗狗,赌场游湖,把纨绔子弟那一套学得有模有样,玩得不亦乐乎。
但也有烦心之事,太后总是喜欢给自己的辰王府添丫鬟,怕丫鬟少了照顾不好他,但皇上抠门,添人却不添钱粮,他不愿意苛刻自己府里的侍卫和丫鬟们,于是乎,他活成了大宋朝最寒酸的王爷,要不是太后时常接济,他估计都想变卖家产来养活这府里上下几百个人。
但终究不是办法,特别是今日斗鸡又输了百两白银,他一生气把那只鸡炖个,坐在栏前惆怅。
“殿下,这个的月钱,账房支不出了,要不你……”
“唉,本王一个月的收入还没一个三品官多,怎么办啊。”赵不得无奈地啃着炖好的鸡腿,一脸愤恨。
“我听太后说,只要你成了亲,皇上就能给你添俸禄。”
“算了吧,我这抠门的哥哥,对我那比谁都抠,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要不,咱们做点生意?”赵不得想了许久,叹了口气。
“没有本钱啊,咱们就这个宅子。”侍女韵垚耸了耸肩,“要不,卖点花瓶。”
“你去挑几件瓷器,卖了。”
“爷,那你答应我,不许再去赌好不,不然我不去。”
“本王是实在无聊啊。”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真的无聊啊。”
他四仰八叉地瘫在栏边,看着远处发呆,回京近一年,自己除了游戏人生,真的不知道该干嘛。
苦闷的人生。
生意还是不会做,太后又给自己自己填了两个贴身侍女,他头都大了,每天来来回回,一共十六个丫鬟侍候,喝口水都不能自己动手。
入夜,陪侍的两个丫鬟已经入睡,他这才从书房回房,他不想她们陪侍,但怕太后责罚她们,多年的塞外生活,他习惯于独身一人的床。
所以他宁可一个人在小床上睡去。
韵瑶是他最亲近的丫鬟,从小便贴身照顾,回京之后,他特地从宫里带她出来,本来想送她回家,奈何她是个孤儿,只好留在身边。
“你无论想去哪儿,爷都支持你。”他对韵瑶的承诺,但她并不想去哪儿,她也无处可去。
“爷。”她又过来看自己,“怎么还不睡。”
“我在想你啊。”赵不得坐起来,“唉,你跟我多久了?”
“从入宫开始,已经十多年了。”她坐在床头,“怎么,又想撵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