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每次来我家，女儿总是粘在他身上不下来，小嘴嘟啦嘟啦那叫一个甜，直逗的弟弟开怀大笑。临别时，女儿还要哭着挽留。前后的表情反差总让人觉得她不去演电视都有点亏才。所以弟弟常常给她买零食。结果越是买，以后来了越是亲热。

我激烈反对小孩吃零食，不仅仅是因为网上关于各类不健康添加剂的报道，更让人抓狂的是，孩子吃完零食，等吃饭时就滴水不进，各类招数均不凑效。除了每次使劲地批评弟弟买零食的行为外，我和女儿约法三章，所有零食由家长保存，每次吃零食前需要报请家长同意，定量食用。

今天女儿放学紧锁愁眉在零食柜里纠结半天，选了一盒蘑古力，这个名字很别致，可惜是零食。以前孩子经常让爷爷奶奶买，现在都被我吵的不敢买了。

看着女儿吃的津津有味，我瞟了一眼，哇，好别致的造型，俨然一个可爱的小蘑菇，瞬间好感爆棚。商家太缺德了，怎么可以把零食做的如此精致，连我都喜欢了。我问女儿，能否让我尝尝，女儿点头同意，给我抓了几个。

吃到嘴里，甜酥柔滑，口感极好。我厚着脸皮又要了几个，吃了还想吃。可惜一包里原本就没多少，为了不让女儿看出我对零食的欲望，我竭力忍住。

在我小时候，物资还比较匮乏，不像今天这样各类零食满天飞。我接受的教育是爱吃零食的孩子都是”好吃嘴”，不懂事，吃零食基本能和败家划上等号。有限的零食都是给特别小的孩子吃的。比如，那时我还年幼的我弟弟。

父亲那时工作在外，每隔一段时间才回来，我和弟弟都盼着。因为父亲总会带各种吃食给我们，蓬松的方便面，可口的火腿肠，常见的水果，这些现在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那时却时常让我们眼睛一亮。

弟弟年幼，加上家庭观念的灌输，让我在面对零食时总是极力压制自己的食欲，假装自己对吃的毫无兴趣，这样才符合父母眼中好孩子的标准。这种假装，竟逐渐成了习惯，成年后的我几乎不吃零食。

待弟弟吃完，如果有剩的，我才开始略打牙祭，每每边吃边在心里感慨，太他妈好吃了，表面还要装作淡然的样子。

我家祖辈算是当地的大户，家法甚多。虽后期败落，家训却一直流传。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家怎么会有如此变态的家训。除了不让表达对零食的欲望，还鄙视女孩化妆。

大学毕业前，我不仅以素颜为容，而且很鄙视那些涂脂抹粉的同学，以至于到工作后，我还不会化妆。渐渐地，通过阅读和身边优雅人士的影响，我日渐注意形象，这不仅仅是自我意识的提高，更是对周边人的尊重。然而我依旧不会化妆，也羞于请教她人。

上班几年后，因为爱看书，总被推荐参加各类业务知识竞赛。记得有一次活动的总决赛是在省电视台举办，与单位的艺术表演类节目穿插进行。我到了地方才发现其他选手全是隆重其事，化了舞台装。相比之下，我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节目录制完不久，便在电视台播出了，我坐在家里看着电视上自己那略显虚化的五官，对比其它选手神采奕奕的面容，很有些失落。

我不是很丑，我只是没有化妆。可是，我敢化妆吗？我妈知道了会不会鄙视我，觉得我风流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近几年，我在单位经常面对各类电视台，电台及平面媒体的采访，作为采访背景的同事们，都注重仪表，略施粉黛，而我，尽管内心向往之，却依然素颜。

直到有一次，采访前我去卫生间碰到了我美丽优雅的女领导，她微笑着提醒我，可以化个淡妆。我心潮澎湃，像冷宫里的妃子突然被解了禁，兴奋的想飞起来，我竟然可以化妆，是领导让我化的，我不是故意要化的。

我跑回宿舍打开柜子，我要化妆。扒拉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没有任何化妆工具。我悻悻地走回大厅，再次素颜。然而我终于开始有了要化妆的意识。

几年前，我被抽调到单位督导组，经常下基层督导检查工作，各类会议不可避免。为了留存活动资料，各单位都自行拍照存档，甚至全程录像。我再次频繁上镜。

很坚决又很冲动地，我在有一次会前化了妆，说是化妆，其实只是画了眉毛和眼线。这是我对照网络视频反复练习的结果。

那天的照片与以往相比明显精神了许多，这加剧了我学习化妆的决心。每每练习，终于有些顺手，然而依旧只是淡妆而已。

单位的同事很快发现了我的异样，极尽鼓励。我终于不再觉得化妆是什么丢人的事。只是这个意识的转变迟了这么多年，我为我素颜青春的流逝心痛不已。然而我不能去怪我的家人，她们已经给了我她们认为最好的一切。

生活中有太多次，我恪守传统，顾忌评价，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压制喜欢，羞于表达，只为做一个符合家训的乖孩子。然而，越来越发现，家训调教出来的循规蹈矩的我与内心深处那个桀骜不驯的自我颇有差距。

沉睡的意识苏醒后，我成了母亲口中管不住的孩子了，我年龄三十开外，我得有我自己的活法。我不再顾忌周围人的评价，看书之余也愈发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除了打扮自己外，我给留守在母亲身边的侄女买各种时尚童装，扎漂亮的辫子，家中来客时允许她适度打闹，而不像我以前那样被教导着安静地在角落里坐着，不许嬉闹。化妆，再不与风流成性有任何瓜葛，她是美丽女孩必须具备的技能。

妈妈看到了我的变化，意欲争论，却总是败下阵来，我可以允许我的童年没有零食没有七彩的妆品，但我不能忍受侄女在母亲的教导下复制我循规蹈矩的素色童年。

面对自己想要的一切，不再压抑躲藏，可以抛却顾忌，直面内心，大胆地从心而做，遵心而行。就像今天看到零食，我可以勇敢地表达：我也想吃蘑古力。开口的勇气尽管晚了二十余年，毕竟开始了。

耿黎，女警一枚，80后文字爱好者，企图以警察的视角，用细致的笔触搭起通往灵魂的桥梁。微信公众号：禾勺人水（gengli-110）。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耿黎原创作品 ，欢迎评论、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