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静悄悄的,老槐树上窝着一只黑色的猫,眼睛像宝石,闪着光芒,总是盯着我看。
我刚从胡同尾的酒吧里出来,喝了点燕啤,听了几个钟头民谣乐队的演唱。
这是在后海附近的地方。
夜已经深了,四下里空无一人,只听的到蛐蛐的叫声。青砖青瓦青石板,垂花门的朱漆红艳艳。月光如银般洒在地面上,树影也婆娑。
我抬头看见弯月就挂在树梢头,黑猫打了个哈欠。
外面清冷,我也困倦了,脚下的步伐不由得急了起来。七拐八拐的,却总是见四下里都一样的青灰色,心里便有些害怕了。再一抬头,还是那颗树,还是那只猫,冷汗就惊吓了出来。我看了看时间,分明过去了半个钟头,怎么还在原地没有动弹。
树还是那个树,猫也是那只猫。
不由得脚步走的更紧了,约莫又过了半个钟头,远远的又见到了那个老槐树。
这时候心里就乱掉了,脚步也不受控制,径直向那个老槐树走过去。只听得那黑猫开口说了话“进去吧,快进去吧”。人便走到了槐树里,就像跌落在棉花里一样。
我神情恍惚,感到天旋地转,这是一片金色的空间,分不清上下左右,就像浸泡在搅拌着的牛奶里。
周遭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像转经那样围绕着我转动,我从中读到了这样的故事。
明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破京城。帝不忍受辱,便驱散了年长的儿子,砍杀了左右亲近妻妾,手持三眼抢,携带幼女与数十名太监试图逃离京城。众人受到阻碍回到宫内,崇祯召集百官然而无人前来,于是帝在蓝色袍服上写下血书“朕自登基十七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致逆贼直逼京师。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崇祯黯然神伤,看到陪在自己身边的年幼女儿,涕泗交流,不能自已。悲痛之际,携带幼女和最贴身的太监来到景山山后的槐树林,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面前,拜见了神木槐祖。崇祯帝以帝王魂魄为代价,换来神木对他六岁幼女的长久庇护。老神木答应了他,崇祯便在老槐树下自缢身亡,灵魂被神木所吸取。这个小女孩从此受到槐树们的保护,居住在槐树树心里的宇宙世界。
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小女孩看的见外面的世界变幻,却始终如水中望月一般,不能走入。这个女孩便是史书上记载被崇祯亲手刺死的昭仁公主,而事实上崇祯并没有杀掉她。
时间在榕树心中是缓慢的,眼下站在我面前的分明是一个身姿绰约的成年女子。我视野恍惚,看不分明,只觉得有丝绸一样的物体在不远处摇曳。模糊当中隐约听到一句轻柔的责备声:
“小黑虎,你弄错了。”
忽然我的脚下像是踩了个空,身子极速的向下坠,精神猛的一下就清醒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定睛一看,前面分明是鼓楼大街。再看了看表,比刚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仅仅过去了十来分钟,恰好是地图上步行到地铁口的时间。
回去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不知道方才经历的是梦还是真实。第二天一早便又去找那颗树,找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槐树的踪影。
于是向年长的人打听,过去这里的确是有槐树的,不过五几年的时候大都伐了换种了银杏,兴许早年间是有槐树的。
我尤其显得惊奇了,在大概遇到老槐的地方,有个典雅的垂花门紧闭着,门扇上各书写着一句诗。
左边是国破山河在,感时花溅泪。
右边是城春草木深,恨别鸟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