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县城向东,上了高涧坡,便是东塬。
东塬,是典型的黄土台塬地貌,塬面不是很大,但相对较为平整。塬畔和山坡上层层梯田犹如地形图上的等高线;东南尽头光秃秃的石灰岩山连绵彼伏;塬上长年干旱少雨,农业生产能力低下,基本上是靠天吃饭。
宝鉴山者,顾名思义,山是一面宝镜,美艳非凡。“年丰则山有光,耀如鉴,州得名于此”。“山上戴帽,拉被睡觉”,当年宝鉴山简直成了耀州人的气象预报台。山顶平如台,传说是王翦练兵处、杨六郎抗金地。山上原有宝鉴寺,但早已被采石活动毁掉了;山之南麓有唐简陵,石人、石马还零星遗存。宝鉴山的石头,清脆质好,又称磬玉,是制作宫廷乐器“华原磬”的专门材料。据老年人说,雨后山上有九莲灯闪耀如光,但我从没见过。
1956年,国家实施“一五”计划,前苏联援华建设陕西省耀县水泥厂,即国家”一五计划156项重点工程”。后经多次扩建,形成年生产水泥500万吨的生产能力,号称“亚洲一号”。凭借先进的生产工艺和宝鉴山优质石灰石资源,耀县水泥厂生产的“秦岭牌”水泥驰名大江南北。在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实验中建造的用做破坏性实验的房子,用的就是耀县“秦岭牌”水泥。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上世纪七十年代,宝鉴村人率先在东山窝开办起石料厂,开采出来的石头拉运到耀县火车站,装上火车销往西安、上海等大城市。宝鉴山石灰石,因含钙高而备受客户青睐,一时供不应求,从早到黑,东山窝里人欢马叫,热火朝天。县运输公司的马车队、生产大队的东方红拖拉机、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但更多的是农民的木制架子车,一刻不停歇地拉运石头,通往火车站的官路上车水马龙。东塬人通过开山采石、拉石头跑运输搞副业,搬出了世代居住的土窑洞。
塬上人勤劳朴实,性格倔强,不服输不认命。贫瘠的土地,干旱的气候,越是残酷的环境,越是激发起人们不服输不认命的昂扬斗志。宝鉴山上,父辈们撬石头、抡大锤,挥汗如雨;宝鉴山下,菁菁校园,不负韶华,莘莘学子,力学不倦。为了能过上美好的生活,他们在各自的战场上战天斗地、奋力搏杀。佼佼者考上了大学,从此跳出农门,走出了东塬,端上了公家饭碗;没考上大学的,则接过父辈的衣钵,毅然转身上了宝鉴山。只要我们心灵的雨露不曾干涸,再荒芜贫瘠的土地也会变成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暴发,无论国有还是集体企业经营普遍陷入困境。耀县水泥厂这个老牌国有大型企业也未能幸免,终因僵化的体制和沉重的历史包袱,只见效益日渐西下,经营愈来愈艰难。2009年被唐山冀东水泥兼并重组。在接下来的整顿矿产资源秩序中,宝鉴山周边的石头窝子也因破坏生态环境被国家强令取缔关闭。曾经热闹的官路顿时车马人稀,唯有矿山采石场里的各种采矿机器,依然在日夜不停歇地轰鸣。
2001年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国内经济迅猛发展。依托东塬富集的石灰岩资源,各种大大小小的水泥建材企业如同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塬上人卖掉了拖拉机,换成大货车,靠拉水泥跑运输,日子同样过的红红火火;耀县水泥厂的下岗职工,成为民营企业的业务骨干,还有部分人以技术专家的身份到中东,或非洲赚取外汇。
2016年,宝鉴村终于通上了水泥路。路上再也没有埋过脚面的黄土,于是曾经的官路又热闹了起来。又是一年麦子熟,开车出县城向东,车行五六分钟便上了高涧坡到了塬上。一望无垠的麦田里,金黄色的麦子连成一片,风吹麦浪此起彼伏;一排排整齐的农舍掩映在绿树丛中,一缕缕升腾的炊烟树叶间隙里飘舞升腾。唯有东边那残破的宝鉴山,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