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对幸福的憧憬过于急切,那痛苦就在人的心灵深处升起。——加缪
两地分居一年多,最终还是决定在一起。人适应性太强,怕习惯了彼此分离的日子。知道这样折腾会不容易,可是想起那朝朝暮暮的相聚,其他的仿佛都可以忽略了。
事实上没有什么是可以忽略的,所有的一切都得在心上一点点刻画,每刻一下都有痕迹。
租房看房主要交给冰河(娃爸),我偶尔过去参谋。他陆续看了一个多月,倒不是磨叽,而是符合我们要求的太少。要位置,要楼层,要能办居住证,要宜居,最重要的还要看钱。说到底还是太贪心。
总之,在这个过程中,每看一次房,就被刷新一下底线。
五月底,终于碰到一个合适的房子,以及一个看似不错的房东,尤其房东以前在南京读过书,这点让我们彼此都有好感。我心里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想跟家人说定了,又有点底气不足,怕出变故。怕幸福来得太快,无福消受。
怕什么来什么。周末,冰河下了火车,奔到家,第一句话是,我刚接到了个电话。
他没有说完,我说,房东的?黄了?
他说,你猜中了。
我最喜欢有奖竞猜之类的游戏,梦里都不忘猜测朋友生了儿子还是女儿。这次,我猜中了,可是一点也不高兴。反而,眼泪莫名地往外涌,一股昏天黑地的绝望,竟似信念倒塌了一般。
夸张,夸张,你一定这么想,不过千万别说出来,这一刻你无法感同身受。我希望能有人抱住我说,说,没事的,没事的,肯定会好的,你可以找到比这更棒价格同样好的房子。
孩子吵闹着洗澡,我没心情带她去,一个人悄悄地哭。冰河带她去了,只听她一边洗澡一边说,妈妈为什么这样,我不喜欢妈妈,我喜欢爸爸。
冰河说,妈妈不开心,妈妈很难过呢!
那为什么呢?
冰河说不上来,我想他没法跟孩子解释,妈妈居然就因为没租到心仪的房子就哭成了泪人。
其实,别说孩子,就是成人也不会理解。至于吗?不就是租房吗,多大事儿啊,要死要活的。连平时最关心我的亲妹妹都这么说。
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太小题大作了?我可以为一场爱情奋不顾身,却无法原谅自己因为一个错失的房子哭泣。
闷了两天后,我忍不住问冰河。我会不会得了忧郁症?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压得受不了,而且不能在短时间内缓过来?我以前不这样。
他说,你看看我,我情绪也坏了几天了。我看看他,突然很想笑。他跟我一起得病的几率不大,那说明我还算正常。我也渐渐明白,我哭泣的根本不是一套错失的租房,而是对幸福的憧憬。时间自会治愈人,想开后,心里自然开朗。
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样的情绪以前不善于抒发,更不可能跟任何人讨论,朋友也很少会再讨论到这种细腻的情感。
前几天有个朋友说,她家女儿自尊心强,性格也特别要强,看不懂的书,妈妈要帮忙都不肯,一定要自己解决掉。朋友担心孩子这样太要强,不会示弱,不想求助以后会吃亏。
其实别说孩子,我们成人都不愿承受自己的无助,不愿示弱。就像亲友生病不想麻烦你,朋友心里有坎也不会告诉你。他们只想让你看到事情过后的云淡风轻。
我们可以绷紧着穿越职场,走过牛熊,嘻嘻哈哈地标榜自己是女汉子,却不会承认偶尔的脆弱。
人人都给自己立了个界限,什么时候可以犯傻,什么时候可以脆弱,什么时候必须坚强。现在,当然早已过了敢于袒露心迹的年纪,大家早都会了避重就轻,知道哪里可以触碰,哪里看看就行。
有一句话心照不宣:什么都可以谈,千万不要谈心。害怕张嘴一谈心,自己就变得可笑,不如谈谈房子车子票子老公孩子来得简单。
前不久,跟老同学见面。
第一次,我们带着孩子,竟然没聊孩子,只聊到了我们作为女生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我们竟然还敢在对方面前袒露自己,敢闯进对方的黑暗领域,也敢诉说自己的脆弱。那一瞬间,有点恍惚,十年时光仿佛从未走过。我们看到了彼此那见过芜杂生活,纷繁世故后,依然保持的纯净之心。
昏黄的路灯下,我们挥别,像以往一样轻柔含蓄,好像明天就会再见。我们的孩子,仿若另一个本能外露的我们,大喊大叫着煽情再见。
想起来,像梦一样的温馨,酣畅。
敢于诉说自己脆弱的人不多了,能有人可以诉说也难了。我当然喜欢你坚不可摧,也不讨厌你偶尔低迷。如果你要哭泣,我会借肩膀给你。反正这样的人更可爱不是吗?谁会喜欢永远坚强,永远牛逼,没有弱点的完美人物呢?
如果哪一天,有人对你敞开了心灵,请千万不要客观中立。千言万语,不如一句,她的苦你也有感触(哪怕你心里想的实际是,丫就在小题大作,伤春悲秋)。你倾斜的姿态,对她就是最好的安慰。
你看,我为难你了。明明有一种锐利的理性声音说,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如果真做不到,那就假装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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