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珥尘
他在V市已经生活了五年，前三年在奋斗，后两年在赎罪。
01. 雨夜车祸
下着大雨的晚上，路上只有零星的车辆，汽车挡风玻璃前的雨刷不停地机械地晃动着，但前方的路依然模模糊糊。
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车窗，啪啪作响。一男子坐在车里，表情严肃、紧张而又纠结，点烟、吸烟，重复的动作，一根接一根。在汽车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
系上安全带，摇下车窗，扑面而来的湿冷空气使他立刻清醒起来。
横向行驶的另一辆汽车正要转弯。他摇上车窗，还不忘看一眼指示灯，嗯，是绿灯。
他熄灭了指间的香烟，深吸一口气，猛踩油门，启动，径直冲了过去。
“嘭！！”一声巨响。
一场车祸，发生在这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猛烈的碰撞之后，整个夜晚，寂静了。两个不省人事的司机晕倒在各自车里，变形的汽车安静地停在路边，撞碎的玻璃渣散落一地，雨水里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时间没有因为灾难的发生而稍有懈怠，依然以原有的速度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路过的司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也报了警。
不一会儿，救护车疾驰而来，急促的鸣笛声被抛在车后，回荡在雨夜里。两位司机被送往医院——一位死亡，另一位头部受了轻伤。
经过调查，警方很快就了解到，死者名叫许承，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幸存的司机名叫欧洋。
这场事故的结论被定为交通事故，因为死者许承不仅没有系安全带、闯红灯，而且还是酒后驾车。
02. 茶社交易
没多久，欧洋便可以出院了。快要离开医院时，手机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下午三点，添香茶社”。
欧洋步行来到添香茶社。
他刚进门，“这里！”苏洛一边说，一边招手，循声望去，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身着一身红色长裙，身姿曼妙，举止端庄，金黄色的大波浪披在肩上。
欧洋坐定，苏洛将一张银行卡推了过去，“这是剩下的五十万。”
看到欧洋额头浅浅的伤痕，“再拿这些买些补品吧”，苏洛随即从身边最新款的LV手提包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欧洋，说完就离开了。
欧洋打开信封，数了数，整整一万块。
欧洋回到住所——这是一间大概只有20㎡的屋子，雨后闷热潮湿，没有一扇可以透进阳光的窗子。屋里只有简单的摆设，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馊了的馒头和剩菜，桌子旁还有好几个酒瓶和很多烟蒂。
可是欧洋平时是不抽烟的。他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查了银行卡里的钱，买了回家的火车票。
下了火车，拥挤的人群涌出车站，你推我桑，欧洋感觉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妈的！”欧洋忿忿地说。
刚出站口，欧丽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欧丽穿的还是欧洋离开时的衣服，现在衣服看起来小了不少，但是肥瘦还刚刚好，163cm的欧丽只有90斤。
03. 医院缴费
兄妹俩一起来到医院，路过主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医生把兄妹二人叫了进去。
“你母亲的医药费用完了……”
没等医生说完，“什么？我们才刚交过呀！”欧丽抢先说。
“你们的医药费已经欠了，下周再交不上，你母亲的药就要停了，这对她的病情非常不利。”
“医生医生，多给些时间……”欧丽焦急地说。她甚至都忘了，哥哥回来了，就在自己身边。
“小丽，哥在呢。”欧洋拍拍妹妹的肩。
兄妹俩走出办公室。欧洋把银行卡递给欧丽，“小丽，你去交钱吧，我先去看看妈。”
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欧丽第一次用卡交了医药费，手续办理完毕，财务科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卡里还剩余四十多万元。
返回病房的路上，紧张掩盖了高兴，“这么多钱哪儿来的”，“哥哥把钱都寄回家了，怎么还有这么多”， 欧丽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萦绕在心头的问题越来越多……她迫不及待地回到病房，想找哥哥问个清楚。
欧丽把卡还给哥哥，母亲还在睡觉，“一定要问哥哥的，可是该怎么说”，欧丽犹豫了。她捏着衣角，最终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疑惑。
04. 欧丽返乡
老人一睁眼就看到儿子，喜笑颜开。母子三人为今后的生活精心盘算着。欧洋坚持让妹妹回学校继续读书，并且要尽快，他守在这里照顾母亲。欧丽拗不过哥哥，只好点头答应，母子三人一起吃过午饭，欧丽就着手回村了，准备第二天去学校。
小山村和省城的往来只有一条通道，从山村到省城，需要坐大巴、马车，还要走很长一段路，至少需要六个小时，欧丽到家时已经快晚上9点了。
她没来得及吃晚饭，赶忙先给院子里的鸡崽们抓了一把米吃，又跑去猪圈喂稻草。
土窑是祖父在世时盖的，50㎡左右的家里陈设着简单的家具，一台屏幕闪着黑白点儿的黑白电视，收不到几个频道，还有日常的生活用品。
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多病。除了欧洋打工的收入，这些鸡崽和年终卖猪的收入几乎就是这个家全部的经济来源。而今年母亲生病，耽误了农时，粮食产量将比往年少许多，足够自家一年的吃食就不错了。
欧洋在医院看护母亲，多少个夜晚被噩梦惊醒。梦里总是出现车祸及苏洛给他钱的场景，每一次噩梦醒来，他都会比之前更加沉默。
母亲看出孩子的变化，他不爱说话了，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什么又不肯说。
征得母亲的同意后，欧洋白天在医院陪侍，晚上打工，他让自己变得更加忙碌和疲惫。
然而无济于事。
那晚的情景一次次冲进欧洋的脑海，不仅在梦里。他看过许承的照片，发现很多人身上都有许承的影子。
05. 案件疑云
V市警方一次次调出案发地及附近区域的监控录像，发现每晚的同一个时间段都有一辆车停在案发地附近的位置。
尽管车型不一，但警方还是发现了一些疑点——首先，事发当天，欧洋的车在那里停了好久，再者，他的车里有大量烟蒂，警方推测他内心紧张或杂乱。
凭借多年的判案经验，警方判定，这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而是一场有预谋的故意杀人！
于是开始从各方收集证据，许承的妻子苏洛一口咬定是车祸，不仅不配合警方调查许承身亡的案件，而且在丈夫去世不满两个月就另嫁他人！
警方按图索骥，查到银行卡。欧洋故意杀人的嫌疑越来越重。
警方驱车来到欧洋所在的小镇，向当地派出所说明情况后，赶往欧洋居住的村子。
村里正在举办一场葬礼，欧洋抱着母亲的遗像走在最前面，欧丽紧跟其后。
警方一眼就认出欧洋，欧洋也看到了警方。
下着蒙蒙细雨，欧洋推开欧丽递过来的雨伞，眼里含着泪水继续前进。
警方没有打断葬礼进行，守在走出小村庄的唯一路口等待。
傍晚时分，欧洋来了，主动伸出双手，随警方离开。警车没有鸣笛。
在警车里，欧洋透过车窗凝视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山村，雨水和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06. 岁月神偷
欧洋走后，欧丽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发现藏在口袋里的一封信。
洋洋、丽丽：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妈妈知道，为了给我治病，你们放弃了很多。而我这病是治不好的，妈妈不想拖累你们。
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妈妈不在身边，你们要照顾好自己。遇到困难不要害怕，总会有办法解决，要互相帮助，互相支持。
爱你们的妈妈
初中毕业后，欧洋以优异的成绩收到了县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但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他决定去打工。
他独自走出山村来到城市，在一家建筑工地做搬运工，和工友们相处得很融洽，一做就是三年，脊背被滚烫的建筑材料灼成了青色，浑身上下有无数的伤口，深深浅浅。
他渐渐爱上了多彩的霓虹和灯火通明的夜晚，希望有一天，可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他想，那时要把母亲和妹妹都接来，让她们感受城市的繁华。
欧洋意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他努力工作，每个月除基本的生活费外，其余都寄回家，每一通电话都嘱咐妹妹要好好学习。
一场车祸，扰乱了他安静的生活；一副手铐，改变了原本的生活轨迹。
07.审讯欧洋
在审讯室里，欧洋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他承认这确实是一场有预谋的故意杀人。
“我是苏洛雇来的。她在外面有了别人，想跟许承离婚又不想失去财产。”
“她给我提供了许多许承的信息，日程安排、回家必经的十字路口等等。许承经常闯红灯，也是苏洛告诉我的。”
“那时我妈生病住院，我妹给我打电话，想让我寄些钱回家。我妈在家种田，我妹才十二岁，还在念书。她们只能靠我。”
“我在街上看广告找兼职，被苏洛看到了，她给我留了名片，说有赚钱的办法。我跟她说了我的情况后，她说可以先给我10万救急，事成之后再给我50万。我就答应了。”
“之后我辞了在工地的工作，一心准备苏洛的计划。”
“车都是苏洛找来的，我开她给我的车去蹲点，大概蹲了半个月……”
欧洋穿着囚服走在监狱走廊里，等待他的，是逃不掉的法院裁判和艰苦的围墙生活……
后来，他也做过关于许承的梦。
在梦里，他对许承说，“对不起。我在赎罪。”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