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村上春树提到约翰·欧文的时候,我忍不住去读约翰·欧文的作品;当约翰·欧文在《独居的一年》里提到格雷厄姆·格林的时候,我忍不住去读格雷厄姆·格林的作品;当格雷厄姆·格林在《恋情的终结》里提到毛姆的时候,我忍不住去读毛姆的作品。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一张未完成的未读的书单,那么我的未读书单就是这样来的,而我也是沿着这条线去拓展和延伸我的书单。有了这张书单以后,不需要再花费太多的时间去纠结要读什么书,相反,自己读的每一本书都会带领自己去到下一个地方,而在某个点上,每一本书它们所蕴含的意义,也是相通的。
最近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那就是作家都会写一个以主人公是作者的故事。在《1Q84》里,男主人公天吾是写作家;在《独居的一年》里,登场的爱迪,露丝,露丝的爸爸,露丝的妈妈都是作家;在《恋情的终结》里,”我“这位主人公也是一位作家;在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里,”我“也是一名作家。当小说里,体现这些主人公作为作家的职业时,也能一窥作者的心思,关于作家是做什么的,习惯是怎样 的,怎样构想一个故事......诸如此类的,类似”蛛丝马迹“的东西,读者能在其中领会到。
说回《恋情的终结》。这本小说是格雷厄姆·格林写于1951年,那就是在二战结束以后,而在小说里,故事发展的时间铺排是在二战期间到二战结束;另外,格雷厄姆·格林是一名天主教徒,在故事里面,也有很大的篇幅在描写天主教对主人公的影响。这两点,我想是阅读这本小说所需要的一些背景知识。
不过,我对二战的历史了解不是特别深,仅局限于这段历史的来由与结果,可在战争期间,人们的生活如何,世界的政治局面如何,战争对人有什么样的影响,这些我没有深究过。就这一点,我感觉在阅读这本小说上会有偏差的。
小说的故事是说,一名作家”我“——本德里克斯为了给自己的一本专门写公务员的小说寻找素材,而特意接近公务员亨利的妻子,萨拉,从没想过自己会与萨拉有恋情,可因缘际会下,自己与萨拉发生了婚外恋,后来因为战争期间的某件事情,这段火热的恋情不得而终。当本德里克斯回头想去寻找恋情为何终结的原因时,他发现完完全全是因为萨拉相信了”主“,她跟”主“有了一个协定,那就是被导弹炸毁下的本德里克斯如果没有死去的话,她就不再跟他一起,她要跟”主“做交易,来换取本德里克斯的”活着”。当本德里克斯终于知道这个原因后,他不顾一切地想与萨拉重新开始,可这时候萨拉因为一次严重的感冒而身体不堪重负,不久离开人世。最后萨拉的丈夫亨利(虽然早就知道本德里克斯与自己妻子的恋情)主动与本德里克斯交好,因为他不愿独自面对妻子的离开,他们两人继续生活。
假如这个故事的背景不是放在战争期间,而是放在当今这个时代,那它估计是一个相当滑稽的故事,因为一个丈夫极少可能会原谅有婚外恋的妻子,并且还与妻子的情人成为好朋友,当然也不是说正因为它发生在战争年代,所以它是合适的,只不过,在战争年代,本就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对未来的不确定,对自己生命安全的不确定,对明天是否能安然到来的不确定,对爱情是否会永恒存在的不确定.....在如此多的不确定下,人们都倾向于抱着侥幸的心理得过且过,过完今天,明天的事明天才算。在故事里面,萨拉与本德里克斯,他们也不是在纵欲,而是基于一个妻子不爱丈夫,而爱上情人这样的一个事实之上,所以,他们之间是有爱情的,而且他们还为守护爱情做了很多事情。最起码,在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当导弹炸毁房子的时候,当萨拉以为本德里克斯会死的时候(奇怪的是,她根本没去确认过),她跟“主”做了一个交易之后,她就离开了。这是否也是人在战争时,面对不确定,或者面对死亡时会做出的事情,那就是用自己的“好意”来交换一些东西,或者逃避面对而使得自己的良心能好受一些。诚然,我觉得萨拉是不敢面对本德里克斯是否死亡这个事实,因为明明站在本德里克斯的伸出的手的旁边,可她却不敢去摸一下,而是转头离开了。她担心自己与本德里克斯的行为遭到了谴责,所以才会被惩罚,于是转头去求主。这种不敢面对或者是逃避,即便放在没有战争的年代,也是有可能的。当人们不敢面对或者承受自己所做的事情带来的后果时,要不就是用其他东西来粉饰太平,要不就是逃避。
活着的本德里克斯想不通为什么萨拉会突然离开,于是在战争结束后,当他有机会碰到萨拉的丈夫亨利的时候,他顺水推舟,主动跟亨利说自己愿意与私家侦探联系,看看萨拉是否真的有情人。虽然他也是萨拉的前度情人,可她对萨拉既怀恨在心,也难掩爱意,他很想搞清楚萨拉是否因为有其他情人而抛弃他。纵然在这过程中,他会内疚,自责,怀疑,担忧,可这种种都抵挡不住他对真相的渴望。最终,当私家侦探把萨拉的一本日记交给他,而他在日记中读到萨拉的心理历程时,他不禁觉得可笑又不明所以,萨拉居然在没搞清楚事实的时候,轻易地与“主”做了交易,并且让这个交易左右她的人生,在她之后的生活里,她几乎被这个“交易”所牵制,她无法再自主地控制自己的想法与行为,因为她无时无刻不去衡量“主”想要她做什么,而她自己真正想做又是否会惹恼“主”,而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发展到这里,本德里克斯以非常明确的态度否定“主”,并且竭力想要挽回萨拉。可这时候的萨拉已经病入膏肓,她无力与本德里克斯再在一起。当萨拉死后,亨利需要决定给萨拉火葬还是土葬时,关于萨拉是否已经信天主教的问题又被提出来。本德里克斯坚信萨拉没有信教,所以说服亨利给萨拉进行火葬,可后来,当他发现萨拉有可能在自己不清楚的时候(两岁多)已经信教时,他与亨利也会质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不过来到最后,对天主教的着墨实在太多了,几乎到了,信与不信教完全左右着一个人的人生(包括一个人死后的事情),以至于有点偏离了小说的主题,那就是探讨恋情的终结对人的真正的影响(至少我是这样看的)。不过,放在那个年代,放在宗教圈里,或许这种事情的确是非常重要的。
我对外国的宗教认识不多,而我自己也不信教,所以对于书中所提到的萨拉求助于“主”,并且特意想去了解“主”,考虑是否要信教这种行为,我不讨论太多。不过有一点,即便不信教,也不否认,我会“祈祷”。不过“祈祷”与“相信主”而做出的行为还是有所区别的吧。当人走投无路或者无助的时候,总会祈祷“啊,真希望怎么怎么样”或者“希望有什么人/什么事会帮助我”,又或者“希望事情如何如何发展”,又或者“希望他/她能怎样怎样”,这都是情理当中的。我比较在意的是,不要因为“信什么”或者“祈祷什么”而左右或者束缚自己的行为,不然有点被捆缚,或者说被“蛊惑”。就像故事里的萨拉,从她与“主”交易的那一刻起,她完全被“主”给吸附了,她自己给自己创造了很多的“幻想”,以为“主”一定会对她怎样怎样,可这些全都是她的凭空想象,她应该更有清晰的逻辑和思维去辨认才好。
所以,在我看来的话,在写到萨拉还没有死之前的地方,都是非常精彩的,完全把本德里克斯对一段恋情终结后(即便是婚外恋)的不解,迷惑,痛苦,对他人的不容宽恕,以及作为一个情人都具备的“无端自信与自负”都写出来了,在萨拉死后,或者说在最后的片段,本德里克斯,也开始有点想与“主”对话(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开始去寻求一些不确定中的确定的东西)。
小说有一点挺特别的,那就是婚外恋的萨拉与本德里克斯都都认为他们之间的恋情才是正确的,才是最值得拥有的,而萨拉与自己的丈夫亨利之间的关系是不足为人道,且需要结束的,皆因爱情不复存在。他们可以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婚外恋,而萨拉却没有想过与自己的丈夫分开。虽然在故事的最后,曾道明萨拉的确有做过一走了之的冲动(收拾行李),可当亨利在她面前表示无助时,她又不忍心了。这些其实,也侧面表现了婚外恋的一些性质。婚姻的确定性与稳定性,与婚外恋的不确定性与激情,究竟孰胜孰负。不是每一段婚外恋情都能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而往往都是各有各的千疮百孔,更不用说像小说里的,妻子的前度情人与妻子的丈夫成为相互支持的朋友。
我想小说也不是为了给婚外恋体现正义,它的着落点是“恋情”,无论是夫妻之间的还是情人之间的, 人与人之间产生的爱情都可算是一种恋情,而恋情会有它发生,发展和终结,只不过因应不同的条件和环境因素,这段恋情会如何,又会对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都是因人而异。情人间的恋情不见得会摧毁众生,夫妻间的恋情也不见得能恒久不灭。感情是最不容易被触摸与衡量的,没有实质的轻重较量,全在乎人的内心。因为情,而人的内心发生的变化要如何影响人的行为,这全然是不确定的。
当一个普世认知放在战争年代,它多少都会多了一层朦胧感。或许,正因为有这一层朦胧感,才让人更愿意去窥探里面的虚实,以及辨认它的真假。
这本小说的伟大在于,它的确在探讨一段恋情结束以后,隐藏在人的内心那不为人知的种种纠结和苦衷。相较于谈论一段爱情的热恋,谈论爱情的结束,还是挺悲壮和不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