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香菜在中餐里的超高出场率来说,对于不吃香菜的人无疑是痛苦的。很少有调料像香菜一样,明明不接受的人大有人在甚至闻不得它的气味,却依旧深入几乎是每一个餐桌。
爱与不爱是那么泾渭分明,爱与不爱都是那么无法理解。正如香菜的别名芫荽,乍看一个是寻常巷陌的佐料,一个是“岸芷汀兰”的清新香草,全然不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我国喜食香菜是有传统的。相传是张骞带回了胡荽,从此香菜就进入中华大地的餐桌。
唐朝过年是必吃香菜的,由大蒜、小蒜、韭菜、芸薹、香菜(那时还叫胡荽)五种蔬菜摆成“五辛盘”,光想想就觉得通体舒爽,全身的毛孔都会被打开。过年食用五辛盘是为了抒发五脏郁气,预防时疫。唐人有著《灵物志》,“唐人赏牡丹后,夜闻花有叹息声。又胡麻必夫妇同种方茂成。下芫荽种,须说秽语。”种香菜说脏话,估计都是不能吃香菜的。《金瓶梅》第七十五回更有记载,申二姐与众人享用“芫荽芝麻茶”,想必更是饮品届的黑暗料理。
不像是那些极端的美食,酸笋、臭苋菜梗、鲱鱼罐头之流,如果不是主动要求,它们绝不会不请自来,在你面前耀武扬威。香菜则来势汹汹得多,只要是你,不在外出下馆子点单时,第一时间端正神色一脸严肃地说出“不要香菜”,那么等待店家端上桌来的很可能就是一大把绿油油的“恶魔草”浮在红汪汪的口水鸡或者乳白的汤面上对着你挑衅似的狞笑。于是你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在店家嫌弃的目光中与香菜搏斗,小心翼翼地快速摘出。
汪曾祺老爷子写过自己早年间在老家的时候也不吃香菜,以为有臭虫味,但是平日里又总吹嘘自己什么都吃,因此还挨了捉弄。一日自家中药铺掌柜请他吃面,故意上了一大碗凉拌香菜。汪老愣是硬着头皮给全吃了,从此也就习惯了吃香菜。这类食物大多如此,一旦接受了设定,味道也就变得温柔了。顽主王世襄先生也是极为推崇香菜的,《锦灰堆》里写过:“香菜也须在农贸市场上选购,细而长的不如短而茁的好。做一盘炒鳝糊,如果胡椒粉、香菜不合格,未免太煞风景了。”
对香菜的好恶是铭刻在基因里的,几家研究机构在不吃香菜的人群身上发现过负责嗅觉的基因群附近存在着特定的嗅觉受体基因,所以能够敏锐地捕捉到香菜特殊的风味。小时候我也是碰不得香菜的。粘上一点儿香菜末都不行,那股特殊的气味,总是让人不那么愉悦。父亲爱吃香菜,有火锅必涮之,而每次我总仔仔细细夹出,一股脑儿全塞到他的碗里。
后来,在外求学,大学四年被北方好友带着吃了不少面食。总是能遇上不管说了多少次不加香菜,却总是记不住的店家,每次挑香菜一则着实麻烦也确实有些浪费二则清汤之上一面亮绿的也煞是好看。渐渐也就不刻意挑出,用筷子轻轻一拨,任凭其缓缓沉入碗底,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偶尔进了两口,也不以为意。再后来,也有人往我碗里夹她不吃的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