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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蛋黄一般的夕阳从墙头跌落,蜿蜒狭长的巷子瞬间暗下来,风长了胆子扬着纸片塑料袋嘶吼,前方人影闪动,我的血凉了半截。
开始谴责自己妄下决定,干什么不好,居然选择跟踪苏小灿。
多年后,我被当事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逼着回忆当时的心路历程。
“如果说担心美女同学碰上流氓,你信吗?”两个人笑得瘫软在一起,那天坏人真有,可英雄是她。
纺织厂宿舍区的几个混混,横了三辆二八的凤凰车,忽明忽暗的香烟头,从左到右,从前到后,5个。
我早已四肢僵硬,却因为矮小单薄被风推着往前多走了几步,于是残忍暴露,被贼眉鼠眼的无赖发现,点了名。
“呦,还有一个!美女,你男朋友啊!”哄笑声四起,这也太不专业了,干坏事不都偷偷摸摸吗?
她就站在眼前,婀娜背影岿然不动。藏黑裤子水蓝外套斜挎着烟绿的军用书包,马尾辫下一截冷白的脖颈。本来差不多高的,今天怎么需要仰视了?
“班长,你别管。”她伸手挡在我胸前,恐怕那是第一次亲密接触,衣物不薄,但手心温暖,如电击穿。
奇怪的是,后面发生什么,我没印象了。
2
“尹石坚,你这叫选择性失忆,觉着丢人,所以故意忘了!”她柔荑轻点我的鼻尖,明眸闪动,捂着嘴强忍不笑。
苏小灿有两个哥哥,一个是体校的武术教练,一个是市摔跤队的主力。
要是早做这些背景调查,也不至于自己强出头的糗事让她嘲笑了二十五年。那天她毫发未伤,我却被仓惶撤退的赖皮们甩下砖头砸伤了脚。
看我扶着墙一瘸一拐龟速前行,她索性挽起我的胳膊,和押解犯人的狱卒一般,力大如牛,健步如飞。一路默然无话,送我到家。天色已全黑,她头也不回,只是扬扬手,隐入阑珊巷角。
“班长,昨天谢谢。”
“别笑我了,应该感谢你送我回家才对。”
“用红花油,几天就好。”
“嗯,谢谢!你每天下学不回家,一个人瞎走,不怕啊?”
“......”
“对不起,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
她几乎没有朋友,但从那天起,我们稀里糊涂就是了,日记里满是对方。
3
无数个午夜梦回问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和她开始。
“我体育好!你这个大班长以权谋私!运动会还不是我的项目最多?”
“我画画好!原来你出的板报真是惨不忍睹,有我帮忙是不是水平高了好多?”
“我音乐好!结业联欢会我给你挑的钢琴曲是不是饱受好评?”
我不会说,选择她只是因为好奇,好奇一个漂亮女孩却没有人追。
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那张十八年冰雪未消的俏脸,开始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向来惜字如金不苟言笑的她,竟然无师自通撒起了娇卖开了萌。
她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父亲朝鲜战争负伤退伍,嗜酒如命脾气暴躁,还重男轻女家教极严。从小她就没被当女孩养过,和两个哥哥一样,稍有不慎,非打即骂。所以宁愿每天等父亲喝醉睡了,她才回家。
“女侠,您文武双全德艺皆馨,又是如何看上小生的呢?”清晨校园的操场,草香鸟鸣,双杠旁我拿着两人的书包,看她已经做了30个臂屈伸,风轻云淡,面色绯红,美若天人。
那年,我赢了高考,却仿佛输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