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

回首过往,尽是可耻之事。

这本书在读的过程中,带来的尽是压抑,很像当时看被遗弃的松子的一生时的感受。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在第一手札和第二手札里,一直在描述的,是一个恐惧人类而因此不断通过表演来讨好人类,想要借此避免麻烦的少年。不能完全代入,也不能完全理解,我所能感同身受的也不过是他的竭力讨好人类来避免麻烦的想法。

我觉得叶藏是一个躲在厚厚的壳里的“人”——尽管他一再强调,认为自己不是人,据说英文版本的书名也一度叫做《Almost Human》,几乎是个人。但我觉得,在他不断塑造的“渣男”形象之下,依然是一个渴望温暖和美好事物的人。

叶藏对于身边人,似乎没有感情。无论是一起殉情的常子,还是后来同居的静子,以及结婚的祝子,似乎都看不出他对于她们的情绪波动。

这对母女真幸福。我这种无赖混在她们中间,把她们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这对母女有着朴素的小幸福。啊,如果有神明愿意接受我的祈祷,请赐予我幸福吧,哪怕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幸福。

第一次觉得叶藏像人的瞬间,是他温柔地对待同居女友的孩子的时候,他甚至对养他的女友毫无感情,却耐心对待那个女儿。最后他的悄悄离开,我也认为是在那瞬间,他身上作为“人”的一面醒悟了,他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对于她们的拖累,也明白离开才是对她们最好的救赎。

而祝子,原本可以是他的救赎。在他陷入醉生梦死的时间里,祝子用她无与伦比的纯真和信任,让叶藏感受到了温暖。

对于叶藏来说,人类是不可信任的,是可怕而肮脏的,而人的一生,就是与“世间”对抗的一生。而祝子却是一个像白纸一样的纯净少女,对任何人都有近乎愚蠢的信任,她像是一束阳光一样能够照进叶藏黑暗的内心。她的特质深深吸引了叶藏,虽然没有能够看出叶藏对她怀有多少“爱”的情感,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女孩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常深远。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美好、纯真、信任、善良,所有的美好在那瞬间击中了他的心灵,让他决定安定下来,与祝子结婚,甚至于愿意去努力成为一个世人眼中的好人,不再喝酒,上进工作。然而最后毁灭了他的,不是祝子被玷污、不是因为妻子被侵犯,而是他心中认为无比珍贵的祝子与生俱来对人类的信任,被人轻易玷污和毁灭。

此时,席卷我全身的,既非愤怒,也非厌恶,更不是悲伤,而是极度的恐惧。那不是在墓地撞到幽灵鬼怪的恐惧,而是在神社的杉树林中遇见身穿白衣的神明时心中涌现的古老、强烈又不可控制的恐惧。那一夜,我生出无数白发。渐渐地,我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自信,对人产生了无尽的怀疑,世上的生活不再令我有丝毫期待、快乐或共鸣。这件事对我的人生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我仿佛被人从额头正中砍了一刀。从那以后,每当我与人接近,那伤口总会隐隐作痛。

我在内心向神明发问:“信赖何罪之有?”

相比祝子的身体被人玷污,祝子的信赖被人玷污更让我感到难过,这让我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痛苦万分。我这种人平时被人嫌弃,畏首畏尾,只顾看人脸色,对人的信赖早已破灭。在我看来,祝子信赖他人的纯真心灵犹如青叶瀑布一般清新怡人。但这份纯真也在一夜之间化为黄色的污水。

我问神明:“不反抗何罪之有?”

崛木那不可思议的漂亮微笑,让我潸然泪下,我便忘记了判断和反抗。坐进车中被带到这里,成了一名精神病人。即使现在走出这里,我额头上也刻着“疯子”的标记。

我丧失了做人的资格。

或者说,我已经被世间除名。

最后的最后,故事的结尾。

如今的我,谈不上幸福,也谈不上不幸。

只是一切都会过去。

迄今为止,我在所谓的世间之中摸索前行,唯一愿意视为真理的,就只有这句话。

只是一切都会过去。

今年,我将满二十七岁。由于早生华发,在周围人眼中,我已年过四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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