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入时无——菩萨蛮
世间的路千条万条,而通向成功的路从来都不是坦途,犹其是爱情之路,又犹其陈繁荣这类自诩清高迷信爱情力量的文青女。
她第一次领教过江恒康无端的醋意,接受了江恒康的道歉后,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类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理所当然地维持自己的生活态度。
江恒康则觉得,恋人间无所掩饰的醋意,是对对方的一个提醒和约束,是无伤大雅但有大作用的小心眼。好在陈繁荣身边的男性朋友少,醋坛子虽然摆着,但没机会打翻;兼之春节,两个人都夹着尾巴,在两家的父母亲人间打转,都没有惹对方的机会,温情脉脉的小情侣样甚是令人称道和羡慕。
但是,只要坛子在,有酿醋的人和事存在,酝坛子再次被打翻就只是早晚的事,江恒康的这坛醋很快酿了出来,也很快就被打翻了。这醋和坛子源于陈繁荣的表弟泽晖。
春节后,江恒康和陈繁荣跟着江春阳夫妇一起回了江家,小住两天,在江家老家稍事盘桓,礼节上的事情应付过,两个人又一起回来了。陈繁荣在江家的身份算是确实了,眼看着两个人的好事渐近,满心得意更欢喜,正所谓少年得意便轻狂,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更多膨胀出的是男人本身的攫取欲和占有欲,江恒康不能免俗。
繁荣和泽晖间极亲厚,家里家外,人前人后,从小到大,他们俩从来都是姐姐弟弟的称呼,没有前面的表字赘入。
泽晖是外公家里眼下第三代男丁,唯一的一个,不说世情认定,单从他的出生来说,也是这个家里的宝贝疙瘩。
舅舅舅妈结婚比繁荣父母结婚还要早一点,但他出生却比繁荣晚了四年——他的到来和降生中的波折,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知道。
舅舅舅妈早在婚前就从这小院里搬出去,过二人世界了,婚后的舅妈也很快怀孕了,但在怀到四个多月的时候,跟故事书里说的一般,因为夜间外出,舅妈不慎从楼梯上摔落,舅妈本人倒没大碍,肚子里的孩子却摔没了。一家人为此懊恼不已。传言里有舅妈的妈妈为此没少数落舅舅,外婆都因此事而被亲家母埋怨许久。更坏的事情发生在舅妈流产后,虽多方延医,积极备孕两三年都怀不上了。到繁荣口齿伶俐满地乱跑的时候,外公不得不放弃不给自家人看病的旧例,亲自为舅妈调治,繁荣四岁的时候,舅妈才生了这个大宝贝。
泽晖是后来世人诟病的“小皇帝”的代表。他自小极聪慧,口甜舌滑又极招身边亲人疼爱,满世界惹事也没人约束。繁荣那时候四五岁上,跟着外婆身边,摇摇晃晃给襁褓里的弟弟喂食;又因为弟弟太小,把外公花架子上的花摘了来,洒了弟弟满脸满身,想让弟弟看花;手上有吃的玩的一定要给弟弟先吃先玩……两个人一起在外公外婆膝下生活了好些年,弟弟上小学,繁荣读五年级的时候,繁荣爸爸把繁荣带到身边来读书,两个人才稍分开。
后来泽晖慢慢长大,调皮捣蛋到人见人嫌,但对他这个姐姐极为照顾。繁荣寒暑假回来的时候,他也多半在家里,而那个时候,不管从性格还是体魄上来说,繁荣却只能做他的小跟班了。
那时候的孩子都散养,犹其是假期,大院里的孩子,高矮胖瘦分几拔,但都没有父母长辈监管,所以总伙在一起冲冲打打。泽晖虽然年龄小,但是他那一拔的孩子王,繁荣则背着水壶毛巾跟在他身后。泽晖冲锋的时候,总记得回头招呼纤弱瘦小且跑不快的繁荣,“姐姐跟着我!”,或是跟队伍中稍强悍的孩子,“你带着我姐!”。繁荣则在泽晖打完仗后喂他水喝,给他擦汗。繁荣自小文弱,又只得假期回来,院里总有那么几个不大长眼的野蛮孩子,在泽晖看不见的时候恃机欺负她,泽晖却每次都能及时出现,解姐姐危困,为她出头,甚至为她打过一次架。
那次打架的前因后果及情形清晰地存在陈繁荣的记忆里:
泽晖跟他的那拔孩子先跑走了,负责跟着繁荣的孩子那会儿不知去了哪里,繁荣拎着水杯一路寻找,便被另一帮“小魔王”截住,小魔王很是放肆,直接把一团污泥糊到繁荣的裙子上,还不许繁荣回家。泽晖赶到的时候,繁荣正无措地站在那里抹眼泪。泽晖想都不想,直接冲上去跟“小魔王”纠打起来。“小魔王”比泽晖大且壮,泽晖很快就落了下风,繁荣担心之下都忘了哭泣,情急之下也冲上去帮泽晖,那个“小魔王”直接一甩手,繁荣便被摔出好几步远了,爬起来的繁荣,抹把眼泪又冲了上去……到路过的大人把三个人拉开时,三个小屁孩都成衣衫破烂的灰孩子了。闻讯过来的外婆把两个人領回了家,一边给繁荣清洗一边数落繁荣,“你向来不跟人打架的,现在大了反倒帮着他打人,你觉得泽晖惹的事不够啊?”头转向在水池边自己洗脸的泽晖,“你一个人打架就够我跟爷爷收拾了,姐姐一直都乖,都是你带坏的她,晚上就让你妈把你带走!”外婆一脸的气恼,繁荣却挂着一脸的泪水,跟赤条条在水池边的泽晖对视偷笑。
这次的打架,是陈繁荣终生记忆里唯一的一次,也是她心里最温情的打架经历。
一转眼,泽晖已经是个大学生了,他又是那种心无羁绊的阳光男儿,不是必须回家的时候大半假期都不回来,这个寒假,舅舅勒令他回家过小年,他还是多挨了两天才回的。在家也没怎么安静,一般同学旧友闹着,四处玩乐,经常是一早出去,深更半夜才回来。舅妈怕吵到外公外婆,还是让他住在家里。倒是春节后,很是老实地在家呆了两天。但是年前繁荣值班,年后又去了江家,两姐弟也没碰上几面,更没机会好好说话。眼看着泽晖又要返校了,繁荣这天出夜班下班,回到家收拾清爽,跟外公外婆说过,拿了之前准备好的礼物,直接到舅舅家来找泽晖。
舅妈正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跟身边的儿子说话,泽晖站在旁边则一脸的不乐意。两个人看见繁荣都笑脸相迎,泽晖更是一把陈繁荣扯住,“我都要回上海了呢,你给我的围巾帽子还不送过来?真的是有了男朋友就把我丢脑后了啊?”
“你的围巾帽子我早就织好了,那天放书房里你不拿,后来让我妈给你,你不收,还想怎么着?”
“姑妈是姑妈,你是你,不是你亲手给我的就不算是你的礼物!”
“年前我一直上班,年夜饭都在科里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繁荣,不要理他,越大越难侍候。趁早给他找个女朋友,把他也嫁走才省心。”舅妈一脸的嗔怨,“你看,前天给他买的新的保暖衣,偏跟我叫说太厚,穿的不好看,不愿带走呢。一个比一个难侍候!”
泽晖一脸无辜地看着陈繁荣,“不是你告诉我说,有一种又薄又保暖的内衣的吗,我妈就是买不到。”
“大少,走吧,我带你去买就是了。一起去,自已挑颜色,否则买回来后不许说不好,不许不要!”
“对,跟着姐姐一起去,自己挑自己喜欢的总不会有话说了。快走吧。”
陈繁荣跟泽晖一起走路的时候,一向是肩并肩,但不会手牵手,泽晖一直是揽着陈繁荣的肩,或者说是把陈繁荣挟在胁下走路。这情景自两个人的身高差形成的时候就开始,极自然也极亲昵,路面看客很容易把如此状况的姐弟俩看成情侣,但两个人从未为此有过避忌或改变的想法。这次又一起出门,一样如此勾肩搭背,一样众目睽睽之下,还被江恒康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