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的跟前,像旅行的路上某个要到的站点,往前去没有尽头,后方再无退路。我还不能沉稳下心,去宽容和理解。这世上需要一些没有意义的事物存在,似乎才能填充某些空白的地方,好比上课在草稿纸上乱画的图像,小心的时光寸寸无聊。又好比是现在,明明要在会计分录里寻找生活,却还是一样在软文的编辑器里忙不迭,小心的规划越走越偏。我似乎把生活逼到了一个无比尴尬的时期,然后停留在小肚鸡肠的事情里荡气回肠,会为一个语气闷声不吭,会为一朵花在窗台上浪费时间。这些属于空白的地方,却荒唐的又被叫做生活。
春种的务农还未成熟的时候,那泱泱四季是一个催促的号角,在每个落日里泛泛金光,昂昂长晓,把野草吹到枯黄,把汗水流进衣裳知了喊上树稍,大风唤到田野,任岁月生长。
雨后的露水还稀释着乡间路的时候,那个踮着脚尖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打翻了草上的甘露,就在附近的校园里铃声清脆嘹亮,唤醒了竹林,他抖落露水仓促的奔跑,换了鞋码再无他小心的脚印。
还在缓缓竖起的烟垂被吹散在屋顶的时候,爸爸还未闻到妈妈焖的饭香。山沟里泉水玲珑,麦田浩浩荡荡,期望在大地的黄土上挥洒,金丝布满额头。
那会儿我还小,我总以为这样的午后和麦田可以相守我理想的永久。我刚学会写字的时候爸爸去了外地工作,一个月电话才能通一次。那时只有住在镇上的大爹家唯一有部电话,每次约定的12点但时常要等到1点多电话才会打过来。妈妈先说,然后我再接过电话。而我总是浪费一次又一次和爸爸说话的机会。因为每次喊完爸爸之后鼻子就发酸,所有的话再也开不了口,所以那一天我开心又害怕,害怕是怕想念的心声被听见。妈妈说萍儿给你写信了,你收到没有?我听不见他的回话,在旁想那信的内容短短一句:“我和妈妈很想你,你快回家。”写信的那一晚我还不会写“想”字,妈妈在旁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教我画那想念的形状 ,温柔又酌情。小时候啊,火车很慢,所以信件也好慢。
后来,我在上学了。妈每天早上都给我头上扎两个辫子。辫子头头尾尾都扎着花 ,逢人见到我都会喊花姑娘,我觉得害羞低着头快步小跑,直到我学了一个叫花枝招展的词以后,我就觉得自己快美的不行。恨不得全村的人你们都来看我这朵花姑娘啊。 其实就在前些天我还如旧的尝试回到最初的样子,却发现脸太大,再也不能玲珑的把两个辫子甩的俏皮又美丽。
大一些之后我也变得顽皮,离我家大概200米的段奶奶家,院子靠东边的柚子树我时常攀爬,我曾穿着裙子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被挂住,又因为体重过于沉重,挂断了树枝直接掉了下去,胳膊因此脱了臼。回家爷爷在我嚎叫哭喊太疼之后给我回位了。我一直哭,不是因为疼,而是看到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那棵树没有印象里茂密的枝叶和清凉树荫了,它的每片叶子上都有小小细微的斑虫,边角枯黄溃烂,像后世的年老者日日垂衰。 我放学回家都要经过她家的院子,她的院子里经常有各种吃的,干红薯,生豆豉,咸腌菜,还有院子后面一片草莓。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段路,怀存着我对摔跤姿势的各种招数。每次偷偷锁定一颗草莓后,就会假装摔倒在她的园子里,然后在草莓的旁边故技重施,摘走之后一直要走到树林完全掩盖我的时候,才敢拿出来吃。尽管她从来没有从背后观察过我的细作,但关于这一片草莓的故事她全都知道。很多年才见到她一次, 只是她不再背大框的东西,草莓地里都是荒草,其别的我再也不知道。
在我七岁的年纪,二月的一个清晨,弟弟的出生正好在一个好梦的末端。我听见他的哭声,乐得独自在被窝里打滚儿,其实那是幸福的样子呀。用现在的话来说也是个萌萌的生物,从小我就带着他去放羊,捞鱼,采花,在树林里捉知了,后院里扑蜻蜓,躺河边看星星,他一直都是跟在我身后那种感觉其实特别美好。如果有一天他和自己的朋友谈起童年,那一定是我;如果再深刻的谈一谈,他也会想起被我欺负的日子。我学了一些英语之后,就将我那些发音不准的单词教给了他,他也一样在我的发音里持续不准,今天仍旧。所以说不要认为父母是影响孩子的关键,我也是能影响弟弟一生的人。
后来,我很少回家。
我一直以为大树的生命坚不可摧,认为门口的河水会长流在我的枕边一同注入梦乡,还有那石灰涂的墙壁里热乎乎的猪蹄汤锅时常会在雨天咕噜咕噜。直到门口那棵我和妈妈牵手也抱不住的核桃树死去,岁月被风抽干的只剩空壳,干瘪危息,树虫攀爬,青绿远去,再无春秋。 时光在我们手里是什么?是凸出来的河床是该离开父母的决定?还是那编不出的玲珑辫子?我竟无法在字间里澄清。
结婚以来我时常被汪先生嘲笑没有童年,你看啊我的童年除了吃就是哭,现在发现,我的童年还有弟弟的哭,他出生的哭,被欺负的哭,蜜蜂蜇了的哭,上学了想妈妈的哭 。童年在南方,南方有啼哭,啼哭是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