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苍老了容颜,丰裕了思念。不知是天生的多愁善感,还是见多了悲欢离合,总是心心念念远在北方的故乡。这样说,倒不如说是住在那老房子里的几代人。有朋友这样告诉我,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乡,你所不能忘怀的那座老房只是因为承载了你的记忆,见证了你一步步的长大直到远离。
后来,真的是这样,因为读书的缘故,一个人远走他乡,一个人提着行李箱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一个人去经历前二十年所没有经历的一切,吃不同口味的饭菜,体验完全不同的阴晴圆缺,看着四季常青却念着那方的秋风落叶,学着不同的人情交际。一直以来认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可以一个人应对生活给予你的种种,然后,隔着手机,把快乐讲给那一端的他们,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笑声独自一人咽下所有的痛,告诉他们,我真的很好呢!时不时地在校园看到年过半百的儿女搀扶着满头白发蹒跚的父母,也有想过自己的父母究竟被岁月给予了什么,看到的,是逐渐臃肿的身材;触到的,是逐渐松弛的皮肤;或者说,我们的成长和远离就是岁月对他们的残忍的温柔。
暑期将至的时候,我打给爸爸,告诉他我的暑期安排,我留了四分之一的时间待在家里,安排了暑期实践和与朋友的出游,爸爸不停地说,你自己做决定,而后又说,你妈妈说你想吃家里蒸的花卷了,哦,对了,还给你留着酿的葡萄酒呢,还有啊,今年雨水大,要不就不出去玩了吧......听着千里之外的唠叨,千万种表达无非就是你回来吧,我和你妈想你了。那一刻,鼻子发酸,强忍着告诉他,我一考完试就回来,在家会待很久的。我不知道每个爸爸和妈妈表达想你了的方式会有多么的不一样,但是我想,他们期望我们回去的焦急和迫切一点也不亚于小时候我们一个人在夜里等待加班回家的父母的心情吧。
梦里,总是会有这样一幅画面,村口有一棵大树,夏日一片阴凉,冬日在瑟瑟寒风中飘摇。树下一个老人拄着拐杖,掂着被裹过的小脚望向远方,银白色的发在风里飘摇,像断不了的思念,长了又长,后脑勺的发髻也大了又大。三番五次地在梦到这一画面时被惊醒,然后就会想起父母和爷爷奶奶。听老人说,村口很多年前确有一棵大树,很大很大,很少有人记得它的年龄。这棵送走了无数年轻人的大树或是也见不惯这悲伤别离就在冬天过后的春天再也没有发芽了。也没有人真的会在现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下翘首以盼等待未归人。后来的后来,我无意间发现,妈妈总爱吃过晚饭站在家门口朝着西南方向望上好大一会,恰巧一次我也在,妈妈说了句,成都是在我们家的西南方向吧,我心里猛地一颤,不知所措的应了句嗯?啊,是呢。妈妈回去了,我一个人呆站了好大一会,我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在我看遍另一座城山川河流的时候,千里外的东北方向还有双呆看着这座城的眼睛。
时光,让老旧相片上英俊潇洒的爸爸变成了妈妈口中的糟老头子,让那年依偎在爸爸怀里笑得幸福甜美的漂亮妈妈成了广场舞大妈,也让我们从爸妈逢人便说的我们家那熊孩子变成了逢人便夸的我们家宝贝女儿我们家儿子。
苍老的容颜,白了的秀发,松弛的皮肤,蹒跚的碎步,我想有无数词语可以形容慢慢变老,也有无数瞬间可以戳中心中最柔软的一块。而于我来说,那翘首以盼是我永远无法忘掉的最温柔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