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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李无智重回少林寺 任立国寻仇闹嵩山
罗必用的死讯传到兴庆府,朝廷震怒。夏仁宗向来温和,一般情况不发火,这一次也大发雷霆,他指着中书令罗必成的鼻子,直呼其名,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罗必成,你们还是皇亲国戚,朝廷命官,却把国家大事当作儿戏。两国联姻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竟然有人抢新娘,好啊,好啊!你这个当哥哥的还帮着策划……”“没有!老臣不……”罗必成“敢”字尚未出口,李仁孝立即打断他,继续骂道:“‘老臣’,原来你还是一个‘老臣’,还知道朝廷规矩,还敢和朕抢着说话。罗必用死不足惜,平白与那蒙古国口实。我大夏周旋于宋、金之间已经够艰难,还要招惹那些鞑靼人。你……你给我滚出去!”罗必成战战兢兢掏出一折子,道:“老臣奏请皇上降罪。”“滚——!”罗必成拿着乞罪的折子连滚带爬出了大殿。越王李仁友只管看好戏,等罗必成离开,才上前一步,奏道:“皇上,蒙古人不会把抢亲当回事的。帖木真、答里台那边,解释一下即可,也不用正式国书,我以个人名义去一封私信,定然化解这场风波。”其实,李仁友心里清楚,帖木真现在还没功夫对付夏国,有朝一日,他统一了草原,只怕没事也要找事,岂能放过这个机会。罗必成吓得称病不敢上朝,宫里边罗皇后却因伤心过度,真的病倒了。
后族又失一臂膀,已经年迈的越王李仁友内心其实很高兴,他认为后族衰微对整个国家、对李家王朝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李无智内心却深感痛苦和不安,纯洁远嫁蒙古,罗必用殉情,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但事情却发生了。错过两个女人,是谁的过错?无智觉得自己没有错,又似乎分明错了,他甚至想不通世间可有对错,是与非到底有没有界限。“你不过是一个有道德洁癖的伪君子,伪君子……”纯洁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逃避现实是懦弱者的选择,但是无智这样一个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大夏国的英雄,却无法面对这样一个结果。无智想,佛祖也许能给他指点迷津,于是请求皇上准许他回少林寺休养些时日。夏仁宗也知道这其中的一些原委,准了无智的假,要他静静心即回来,切勿迷恋佛门净土。
临行前,越王李仁友叫无智到府上说话。其时,李仁友染病在床。他对无智道:“五哥,如今蒙古人势大,宋蒙夹攻金夏之势已成,若想相互制约,必得有人牵制宋朝军队。二哥知道你难过,去少林也静养一段时日也好,不过,不可贪恋空门。如果能够联络光明教起事,必能帮我大夏度过危机。我知道你一直反对战争,可如今已经不是我大夏主动出击,如果不在宋国后院点火,牵制他们,只怕战争规模更大,二哥近来身体很差,请五哥斟酌。”“二哥。”越王李仁友语带悲怆,又比往常客气,无智不敢违拗,道,“我听二哥的。”
嵩山的秋天,一派肃杀之气。寺院、禅房、塔林依旧,连斜阳晚照也如同昨日,然而物是人非,广惠师父已经圆寂,由不得无智十分伤感。无智对广铸方丈道:“方丈大师,我想去祭拜师父。”广铸方丈见无智面容憔悴,满腹心事,劝道:“天色将晚,今天就先歇息吧,明日再去塔林不迟。”无智点点头,方丈又道,“无智,世间万物皆有生有死,僧、俗、家、国都是一样,不是人力可以改变,所以,生不必喜,死不必悲,凡事都要随缘。”无智合十道:“多谢方丈大师。”
正说话间,钟声响起,少林众僧赶紧集结,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知事僧进来禀告广铸方丈,说山门外来了许多江湖人士,要见方丈。无智随方丈出得山门,但见旗幡招展,一大群人挤在山门外空地上、石径上,甚至树技上,吵吵嚷嚷,十分热闹。广铸方丈扫了一眼,却是河北六合门、四川青城派、河西麒麟堡等小门派,这些人一个个奇装异服,横躺竖卧,不成体统,反倒是本地石林帮呈现出另一番气象,都是一身黑衣裤,队伍整齐,个个精神抖擞,与以往剪径劫财的形象大不相同。
广铸方丈高颂佛号:“阿弥陀佛!各位好汉今日齐聚少林,蔽寺蓬荜生辉。但不知有何指教?”但见石林帮阵前走出一人,冲着广铸方丈一抱拳,大声道:“在下石林帮帮主任立国见过广铸方丈。”广铸方丈打量了一下任立国,见此人眉清目秀,也算一表人才,但眉宇间似乎透着一丝阴狠之气。他合十行礼:“阿弥陀佛!”任立国继续道:“昔日石林帮多蒙少林关照,在此谢过诸位师傅。我石林帮虽然势单力薄,但也不敢忘记家国大事。金国侵我大宋疆土,我等也要保家卫国,护佑一方百姓。少林是中原武林泰斗,一向以民族大义为重,众人景仰,虽然国土沦陷,也一直不与金国合作,独善其身。但是贵派俗家弟子为蛮夷出力,在蒙古大会上击败各国武林高手,长西夏威风,灭大宋锐气,我等不服,特约会各大门派前来讨教。”广铸方丈与无智对视一下,道:“任帮主此言差矣。我佛普渡众生,不分地域国家。无智师侄身为西夏皇亲,为国出力也是当然。”“那就是说,少林弟子以后带兵侵略我大宋也说不定啰。”任立国抢白道,“我石林帮自知不敌少林诸位高僧,但却要斗胆讨个公道。而且华山派、逍遥派都已上路,明日即到。到时还请西夏李大人指教。”广铸方丈道:“蒙古一战只是比武切磋,岂能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少林自有寺规,断不会做出有悖江湖道义之事。今日天色已晚,各位执意要指教,就请诸位进蔽寺休息一日……”任立国摆摆手道:“方丈不必客气,只怕少林寺容不下这许多人,我们就在此地露营,明日再见。”广铸方丈摇头叹息,带领众僧回到寺中。
回到方丈室,广铸方丈问道:“无智,此番来少林寺,路上可有什么曲折?为何你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人跟来,消息竟然如此灵通?”无智摇摇头。方丈又问众僧道:“石林帮何时换了新帮主,那位任帮主是何许人?”众僧不语。杨超答道:“禀方丈,这位任帮主据传说是西夏国相任得敬的儿子。当年任得敬意图逼西夏皇帝分国,为越王所杀。他的后人还是不忘建国梦想,设法窃取了石林帮帮主地位,图谋东山再起。”
无智听了杨超的话,大感意外,对广铸方丈道:“方丈师叔,听越王讲,任得敬全家被诛杀,并无一人漏网,师兄所说的传闻未必属实。如果真是任家后人,那就不只是国恨,恐怕还要和我算算家仇了。不过,既然这些人是冲我来的,明天我就去打发他们走。”广铸方丈道:“无智,这任帮主看来颇有心计。他绝不是冲你来,倒象是想借机扛起中原武林的义旗。只是他说明天华山派和逍遥派也要来,不知是真是假,难道中原武林还包括逍遥派不成!”广济道:“方丈师兄,如果逍遥派真来了,只怕轮不上他们石林帮说话。他们抢先来我寺,无非是做出点急公好义的样子,在这些小门派中捞些人气,树立威信。”杨超冷笑道:“逍遥派定然不会与少林为敌,任立国正好一箭双雕,不仅要用此事来揭我少林的短,还要向众帮派证明逍遥派一样不分是非,不是我中原族类。所以能不能战胜,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他们已经收获了名望。”广铸方丈道:“阿弥陀佛!世间名利,无人能看透啊。明天我们见机行事吧。”
次日一早,少林寺山门大开,和尚们照常洒扫庭院,视门外众帮派如无物。辰时刚过,山下又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上得山来,打头一面旗帜,上面绣着一团火焰,旗随风动,烈火熊熊,旗下一人正是阳云霄。阳云霄旁边另有一人,道士打扮,看装束是华山派的人。两人相互礼让,一同来到山门前。
方丈接到通报,和广济、无智、杨超等人一同出得山门。那道士一见广铸方丈,立即迎上一步,施礼(道士之礼)道:“方丈师叔,华山派弟子王志谨有礼了!”原来,这道士就是盘山道人王志谨。王志谨虽然年轻,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气。他的师父就是赫赫有名、全真七子之一的恬然子郝大通,人称不语子。郝大通曾在王纯阳处学道,后来华山清修,创立了华山派。广铸方丈合十回礼,道:“不语先生一向可好!”盘山道人王志谨赶紧回道:“家师甚好,近日正闭关修炼,不便下山,特派弟子前来拜见方丈。”而阳云霄则先拜见过无智,再向方丈行礼。任立国看在眼里,冷笑不止,道:“阳洞主,此来到底是帮哪一方?”说话间,也瞟了王志谨一眼,大概是说你们华山派一来就和少林套近乎,也存在立场问题。阳云霄笑道:“天下第一在此,我帮那一方也没有用。”“那就是帮我中原武林喽?”任立国的话俨然自己就是中原武林盟主。阳云霄笑了笑,不再接他的话茬儿,转身向四方抱拳施礼,郞声道:“在下华山燧人洞阳云霄,今日有此武林盛事,又蒙任帮主号召,不能不来。但我毕竟是西域逍遥派弟子,万不能与少主人为敌。各位同道比武切磋,阳某只为和我燧人洞众弟子开开眼界。还请少林广铸大师主持公道。”
杨超也曾听说过阳云霄的名号,却一直没有见过,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谈笑间即化解任立国处心积虑提出的问难,言语气度亦正亦邪,不迂腐也不粗俗。不由得暗自赞叹,心说这阳云霄定是成大事的人。
逍遥派队中另有一人,正是河南瘀伯台火正庄庄主范林,他就在阳云霄旁边站着。自从在天山见过阳云霄之后,他们便成了好兄弟。范林为人放荡不羁,儒、释、道均不放在眼里。他曾对阳云霄说,这世界分为两大块,庙堂和江湖。儒家弟子挤破脑袋往朝堂上钻,想在东西两厢找个位置站着,并尽量往前靠,好让面南而坐的人看得见自己,如果皇帝老儿表扬几句或者老百姓给送顶万民伞,就能高兴得忘了自己姓啥。其他的人组成了江湖,江湖之中又分成各个门派。可是象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大派,虽然号称不问世事,但名声大了,总得留心皇家的态度,时不时的要说点歌功颂德的话,出点利国利民的主意,颂歌中不中听、主意管不管用先不说,主要是让皇帝放心。所以时间长了,大派内部也就象朝廷一样,等级森严。咱逍遥派也是大派,但自从虚竹先生执掌逍遥派,“逍遥”派名符其实,天山灵鹫宫无为而治,八部弟子各自逍遥。在我看来,真正的江湖,应该是一帮兄弟彻夜狂欢的酒会,合得来一醉方休,合不来拳脚上见高低,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阳云霄道:“你尽可胡说,还彻夜狂欢,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还敢笑话别人。对了,拳脚上见高低!马上就有件拳脚上见高低的事,让你见识一下。”把石林帮挑战少林的事一说,范林大叫:“那怎么能少得了咱们。听阳兄说过少主人在蒙古一战成名的事,只是无缘一睹天下第一的神技,甚为遗憾。这次有机会看热闹,自然不能错过。”于是二人结伴来到嵩山。
闲言少叙。单说少林寺前,广铸方丈朗声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今日诸位齐聚少林,老纳不胜荣幸。若是只为无智在蒙古夺得天下第一之事,老纳以为,如此兴师动众,大可不必。天下第一不过是一个虚名,国恨家仇更是无从说起。无智是佛门弟子,一向慈悲为怀,并不曾伤害我中原同道。以老纳愚见,诸位还是下山去吧,以免使我中原武林自相残杀,平白结怨。”
“方丈大师,此言差矣。少林是我中原武林泰斗,众人景仰。但无智乃是西夏枢密副使,他夺得天下第一,让人小觑我中原无人,更助长了蛮夷气焰。何况,有传言说无智当时使出的招法并非少林功夫,不是我中原门派的路数,还请方丈不要阻拦才是。”这任立国此一番话,暗含离间无智和少林的意思,可谓老谋深算。
广铸方丈道:“任帮主有备而来,老衲三言两语定然打发不了这许多英雄。还请各位施主在佛门、看佛面,出手勿忘佛祖慈悲,点到为止。”
范林在一边瞧热闹,听广铸方丈说“点到为止”,对阳云霄低语道:“老和尚迂腐,这帮人恨不得一招打倒少主人,从此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谁肯有半点留情!咱可得看好了,必要时我就放暗器帮少主人。”阳云霄点头,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造次”。
广铸方丈说完,大家都琢磨着,想看看谁会来打头一阵。这时候,就见一人肉球一样骨碌到前面,高声叫道:“老和尚不必多说,我等不及了,要见识见识天下第一的武功。麒麟堡薛炎先来讨教。”这矮胖子站定了,众人才看清楚,虽然这人相貌有些丑陋,可是一张娃娃脸,还有几分可爱。薛炎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娇笑声,麒麟堡队中又走出一个女人。这女人高挑白晰,相貌风流,年纪看起来在三十岁上下。她一边走一边笑,媚眼乱飞,道:“列位大哥见笑,我这兄弟急性子。小女子薛涛有礼了。”薛炎大叫:“姐,娘临死前说我早出生一刻钟的,你应该叫我大哥才是。”这话前后矛盾,众人大笑。有人就嘀咕,这两人能是龙凤胎,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薛涛照薛炎屁股上就是一脚,薛炎乖乖地站到姐姐身后。无智站起来,对广铸方丈道:“方丈师叔,既然众英雄非得切磋一下,无智就请他们指点一二。”广铸方丈道:“无智啊,刀剑无情,你不可一味忍让,千万小心。”无智点点头,下到场中。
薛涛上下打量着无智,满眼含春,笑道:“先生的武功没见识过,相貌真可谓天下第一。今日得见先生,真是三生有幸。”薛涛接着说道,“我们姐弟俩一贯联手上阵,先生不介意的话,就请指教。”无智道:“无智浪得虚名,请手下留情。”
那薛涛脸色一变,“唰”地一声,抽出一条长鞭。薛炎一见,也怪叫一声,掏出一把小砍刀。这兵器一长一短,一刚一柔,正是绝配。无智不敢大意,从一灰袍僧人手中接过一根少林棍。左手执棍,右手合十,道:“请。”话音未落,那薛炎已经滚到跟前,小砍刀直取无智双腿。无智心说‘好快的身手’,急忙移动身形,以棍相迎。下盘尚未扎稳,那薛涛也一跃而起,长鞭带着风声,扫向无智面门。姐弟二人上下夹击,登时将无智逼退好几步。十几招内,无智竟然被俩人抢得上风。但无智心下不慌,逐渐适应了姐弟俩招法。原来这薛炎个头小,打斗间只在脚前转悠,小刀乱剁,逼得对手脚下不稳,而那薛涛轻功了得,左右翻飞,长鞭只打上三路,一般人都会被打得顾头不顾脚。就说薛炎那把砍刀,看着个头不大,着一刀只怕腿就废了。
无智不愧天下第一,被动纠缠之间,很快想出破解之策。只见他突然飞身而起,直扑薛涛。薛炎眼前不见了无智的双腿,一时不知再砍什么。正迟疑间,无智已经用一连串少林棍法逼得薛涛落地,迫使她挥鞭自保,再也无法施展轻功。无智看得真切,腾出右手一把抓住鞭梢,稍一用力,已经将鞭夺下。薛炎回身再冲到无智跟前,无智单手执棍,认真对付三五招,就击中了薛炎右腕,小砍刀“咣当”一声,掉到地上。薛炎“啊呀”一声,掉头就跑。无智招法凌厉,以棍代枪,一个“刺”字诀,棍棒一头随后就追到薛炎眼前。那薛炎本来满地乱滚,躲闪得很快,可是到了薛涛身前,眼见棍棒就要扎到自己,吓得大叫,却伸手护着姐姐薛涛,没挪动地方。无智一惊,硬生生收住棍棒,险些伤着薛炎。无智将鞭抛向薛涛,又从地上捡起砍刀,走到薛家姐弟跟前。薛炎接过刀,嘟着嘴,很不服气的样子。薛涛爱怜地拍了拍薛炎的脑袋,对无智笑道:“先生高明,麒麟堡佩服。”转身退下,当然也不忘记回头抛个媚眼,又道,“听说先生至今未婚,这样的人才吃斋念佛,是对天下女人的嘲讽,太令人失望了。”
“好个风骚的娘们,好一朵妖艳的罂粟花!我范林久在花丛,却不曾见过如此尤物。”范林说道。阳云霄冷笑,道:“范兄,把口水擦擦干净。”范林很配合,夸张地擦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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