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艺术,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领略。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听苏格兰兵吹bagpipe(风笛),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 出手摘树顶的绿叶。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这是张爱玲在散文《天才梦》里说的一段话。最后那句: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成了这位冷艳美女天才作家的名言之一。但最让我眼前一亮的却是那几个闪着亮光的、张着翅膀的字:七月巧云。因为“巧云”二字是父母赐予我的名字。这个被我使用了几十年的词语,被他人喊了几十年的名字,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它的来由和所包含的意义。此刻我突然产生了想要了解和探索这个名字的含义的欲望。想弄明白父母当时为什么就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我上边两个姐姐的名字中都带一个“云”字,我这个小妹,顺应着姐姐们的名字往下排,含个“云”字,倒也正常,可为什么偏偏在前边加了个“巧”字呢?
我在百度输入“七月巧云”进行搜索,解释五花八门。
有的说七夕看巧云,俗称“看银河”,各地都有看巧云的风俗。遥看天空奇异变幻的白云,是节日的乐趣之一。可是我到过不少个地方,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风俗。
有如是解释的:据记者向苏州气象专家询问,一般说来,每年的七月吴地受台风外围的影响,云系会多一些,而且变化很快,这就产生了变化多端、千形百态的云。“七月巧云”就是这样一个唯美、绚丽、壮观的自然景象。
也有按字面意思直译的,所谓“巧云”,就是巧妙地说。
还有的说其实“七月巧云”上面是该有书名号的,大概是一场电影或者戏剧的名字。但是,我也查不出有这么一本书或电影、戏剧。
他们虽然识字,但并没有读过多少书。我猜如果他们知道《水浒传》里有个叫“潘巧云”的女子,不甘寂寞、水性杨花、红杏出墙,最终落个被杨雄手刃的下场,他们是断不会给我再取这个名字的。
父母给我取名时自然没有在百度上查过,大概也不太懂别人给它下的定义或五花八门的解释。
但是,父母肯定不止一次地望着他们臂弯里的心肝宝贝,欣慰地微笑着,疼爱地抱着、拍着、摇着,寻思了很久,商量多次,才把心中全部的疼爱、宠溺、喜欢以及对我美好的祝愿、期望倾注灌溉在这两个字里。
他们不仅赐予我生命,还给了一个姓氏,赋予了我一个好听的名字。这个名字源源不断传递着他们对我的爱和关怀,承受着我对他们永远无法抵达的感恩。
这个名字不仅仅是一个符号。如果是,也是一个有感情,有温度的符号,在不同的人口里不但可以叫出不同的意义,还可以叫出亲疏远近的感觉。
远在故乡的看着我长大亲人和两小无猜、亲密无间闺蜜亲切地叫我“巧”。那清脆的声音是世间最动人心弦的音乐,那上扬的语气是尘世最摄魂的歌赋。
平辈之间有友好地叫我“云姐”的,有腼腆地喊我“云嫂”的。小辈们有笑着喊“巧姑”的,有甜蜜地喊“巧姨”的。听着出自内心的呼喊,和年轻的脸上洋溢的明媚的漩涡,亲情像美酒佳酿一样醉在心头。
同事之间有嘻称呼“范范”的,也有跟着学生一起叫“范老师”的。这样的称呼,会让我不知不觉地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似乎提醒自己,要时刻做到为人师表。
有一些关系一般的普通朋友,一些老公这边的长辈亲戚,叫我“巧云”的。那是一种平淡如水又自然而然的感觉。不会像蜜糖般甜蜜,不会像花香般萦绕,也不会像寒冰一样冷寂,就像一杯清冽的白开水,味道不算甘美,但解渴。
在南方工作时结识的朋友,有很多是叫我“阿云”的,有些讲粤语的调皮的男性朋友,有时故意用白话叫“阿吻(云的粤语发音)”。一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语气词“阿”,好似施展了什么法术,叫人挺起来心里怪舒坦的,像熨斗熨烫过一样。
也有叫我“范巧云”的。这是我的全称,在某些场合,虽说它代表着郑重其事,但我每次听到这样的称呼,都觉得怪怪的,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别扭。这样一叫,似乎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的远远的,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都是冷冷冰冰的,缺少温情。但是,这个略显冷峻的称呼似乎是在告诫你,在这个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宠你、惯你,有时候你必须独行,必须自我珍重。
这所有的称呼,都是父母赐予我的那个姓名,衍生出来的。感谢父母给我的名字,一个可以破译温情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