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天下故事《红灯笼》专题征文
红烛高高照,美人儿灯笼瞧。心儿放灯上,竟是认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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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赶到的时候,正是一年好光景,又是一年上元节,那深深的门院挂着的竟是两盏喜庆的红灯笼,而唯一不同的是灯笼上有两个活灵活现的美人,美人儿明眸善睐像是画在灯笼上的一样。
院子前的两个石狮子,有一个竟然没有头,青铜色的大门紧闭,好像里面有什么秘密似,秀秀把自己栗色的小马驹停在了门前的槐树前,她管小马驹叫红红,因为它整体都是栗色的只有额头上方有一撮红色的小呆毛,看起来可爱极了,便取了这个名儿。
秀秀缓缓地摘下了面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临了还在想:“反正这条贱命不要了,再坏能坏到那里去啊。”一股阴风划过旁边的老槐树的枝叶在沙沙作响,仿佛在这阳光的时刻也有几分诡异和凄凉,只听那个青铜色的门咯吱一响开了个小缝,秀秀把帽檐压下了。
回头看了看院子周围的杂草丛生,抬了抬腿迈过了门槛,又是一阵风吹过,木门突然合上了,只是少了门口的一只灯笼,深深浅浅的光线彻底地划过了黑暗的夜幕,在久无人烟的古道上,只剩下了一个孤独的小栗马在哀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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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后发现内院出奇的空旷,秀秀挑着一盏红色的灯笼转转弯弯地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门槛,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条路是否还有尽头,直到看见了院子闪烁着几许微弱的灯光,她心里的一根弦才松了下来,她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看来没有错啊,就是这里啊。”她顺着稀薄的窗户纸看着,手指抚摸着早已泛着青黑铜环,暗暗地想道。
你自己想好了再进来,进来了就不要再反悔。”一个仿佛被割断喉咙管的哑哑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顿时让犹豫不决的秀秀差点打了退堂鼓。
也许是倒春寒的缘故,一双纤纤玉手被冻得通红,再搭在铜环上已经没有知觉了,她紧紧的握着铜环,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带着壮士断腕的勇气,秀秀推开了那扇她期待已久的大门。
也许是屋里的烛火太亮的缘故,仿佛笼罩了一切的黑暗和罪恶,秀秀自己的双手在灯光下晃了晃,感觉好像看到希望了,却还是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泪。
一个模糊的黑影从她的眼前,忽溜一闪,突然一下越到她身后,门嗖的一下被关上了,关门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十分后怕,一切好像将会消失似的,只剩下孤独的蜡烛流下寂寞的眼泪。
“呵呵……,来来,让我瞧瞧。”秀秀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一个约莫到她肩头老婆子正站在她的前面上下打量她,那湮没在眉眼间的也是年轻时让人见之难忘的绝色容貌。老婆子伸出枯柴一样的满是疤痕地双手,拉下了秀秀的帽檐,“嗯嗯,……倒也不错,你可知道我王婆子的规矩。”
“啊阿婆我之前打听过的,”秀秀痛快的点了点头,清秀的双目兴奋地闪了闪“我叫秀秀,华南人氏,二八年华。”
“正是如花如玉般的年华,又何必来到这里呢?”“哎……”那婆子抚摸着秀秀光滑的脸蛋可惜了,秀秀的脸上浮起了不正常的苍白,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婆婆不也一样么,如今又何必又来追问我。”
那老婆子抚摸秀秀的双手突然一顿,竟然直接在秀秀的耳朵后面重重地抠了抠,她那许久没剪的指甲直接穿透了秀秀的皮肤,一丝丝鲜红的血顺着老婆子的指甲流过,秀秀却也不喊疼,只是紧紧地抓住了衣服。
“呵呵,又一个不要命的。”老婆子直接凶道,便笑着又拍了拍她的脸说道:“脱下的真是一块好皮子”,便又继续她的活计。
秀秀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其实她的勇敢都是装出来的,她把灯笼放在了大门口,脱下了外套,露出里面草绿色的小袄子,秀秀人不高很娇小,却是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都瘦。
她得空闲看到屋里的光景,十几盏烛台都亮着令人心动的光芒,那光像是有魔力一般的吸引人看过去,忽高忽低的变化着,难怪会晃眼,“这些蜡烛都是?”
“是的,如你所见。”老婆子回答着。秀秀走近一看一盏盏的烛台都对应着相应的编号,编号后正对着一个个乌黑的长头发,而那个老婆子正拿着刀在一个全身赤裸地妙龄女子面前剥皮,那个女子是早就没有气息的,老婆子顺着她的身体构造几刀下去,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便完成了。
秀秀平时连杀鸡都没没看过,看着这场景便心下一悸,头上冒出一丝寒气,“你可想好了,你可是也会变成那样的。”老婆子一边刮一边问。
“我这辈子从没为自己活过,如今我便做一回主吧。”秀秀说完这句话后,眼泪簌簌而下,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排队似坠落在地板上。
老婆子有些浊白的眼珠子转了转,便发出破锣一样的笑声:“哈哈,你这丫头倒也有趣地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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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原来是农家女,家里祖上也是出过读书人的,只是后来祖父屡次科举不中耗费了大半的家财,等到她爹头上只能种地了,后来遇见了秀秀的阿娘,她的阿娘是从南方逃荒来的,当初她爹管了她娘一口饭,便从此结为了夫妻。
她的阿娘有一手好的绣活,之前他爹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铜板,后来靠着阿娘便也勉强度日,只是后来阿娘的眼睛做多了绣活便不好了,再加上她爹又有一大家子要养,秀秀是老大,底下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没办法在她七岁那年便卖给了大户人家做丫鬟。
秀秀便跟着府里的少爷一起长大了,现在世人只知道秀秀是华家的大夫人,却不知道其实是个童养媳,华府在当地远近文明富可敌国。
华老爷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当地的街上的铺子有一大半是他们家的,只不过当年华老爷起家在外地进货的时候被仇家伤了身子,从此身体一直不太硬朗。
只留了大少爷一根独苗,只是这一代的继承人太纨绔了,小时候便气走了好几个先生,长大了更是成天遛猫逗狗,字更是认不太全,又花心是个浪荡子、青楼常客。
一转眼便到了说亲的年纪,府里的老夫人从少爷小时候便开始操心少夫人的人选,可稍微有些名望的人家听说后直摇头,谁敢把女儿嫁过去。
之前还有个老道士在少爷出生时便讲道,他刑克六亲,如今府上也只剩下老夫人了,老太太天天急得火上房,偏偏少爷还总不见人影,到现在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跟少爷一起长大的丫鬟秀秀。
别看秀秀之前是个丫鬟,可丫鬟也有三流九等的,被老夫人重点培养地丫鬟自然非比寻常,至少少爷该学的,秀秀也没落下过,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管家更是一把好手,站在外面跟别人家的小姐也是差不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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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十岁那年被老夫人重点培养后,秀秀再也没有迈出过华府大门一步,因为她从小被老夫人教养,生是华家的人,死是华家的鬼,一切都要以华府的利益为中心,她的所有都是夫人给地自然听话的,不听话的早被人牙子发卖了。
所以她虽然表面上替老夫人管家言谈举止很有大家风范,但是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夫人不过是老夫人的一个丫鬟,一个奴才罢了,其他的管事和当差的也不会对秀秀很好,私底下她受尽了白眼。
秀秀懵懵懂懂按照老太太期望的样子的长到二八芳华,终于如当初约定的那般嫁给了大少爷。也许是因缘际会,也许是因为老夫人管得严,秀秀和大少爷从来都是缘悭一面,而事情的变故就发生在婚礼的前夜。
秀秀是知道流程的,毕竟她已经在心里预演了很多遍,她是一个人骑着栗色的小马,到城外的破庙上,第二天天明时分便有迎亲地队伍来接。破庙在半山腰上,又是初冬时节,天气冷得很,即使穿得再暖和心是凉的,终究是冷的。
从山上往下看,依稀能看见山脚下灯火通明的华府,府里到处都是上好的大红丝绸,喜气洋洋的,不过热闹是老夫人的,大少爷的,关秀秀一个丫鬟什么事呢?丫鬟终究是丫鬟,陪衬而已。秀秀紧紧地依偎在小马身后准备多睡睡,毕竟明天少不了走过场。
只是没一会便被人从面推醒了“姑娘,姑娘你醒醒。”秀秀朦朦胧胧地被吵到了,秀眉微蹙,抬头一看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却没成想只一眼便从此误了终身,只为当时一眼,只为当时一面,从此便难忘他的容颜。
白衣公子生得犹如天上的神君下凡,剑眉星目、气质不凡,更与这个破庙有几分不相称了,他还是用檀香木做的扇子敲了敲秀秀的肩膀,那姿势靠得极近。
秀秀老远就闻到他身上一股松香木的味道,看到她醒了,白衣公子便站直了躯体,与她退开几步,秀秀从未见过如此俊美之人。
这位公子……
“姑娘怎睡在这里?可是与令尊发生了争执,看姑娘的情形不像是无家可归之人?”
“并无,”秀秀微笑而又不失礼貌的回道,她觉得,她是喜欢这个面善心善的不似人间凡品的公子的。
“那也不妥,姑娘家家的怎可睡在如此荒凉的破庙里呢?万一遭遇不测怎么办,依在下所言,姑娘如果不嫌弃,请让在下送姑娘到前面的客栈歇息一晚,再稍作打算如何?”
“实在不必麻烦公子了,待到天明时分,会有人来迎接我的。”秀秀很是高兴,心想这个公子真是体贴之人。
“那为确保姑娘的安全,在下便陪姑娘片刻可好?”
秀秀与白衣公子相谈甚欢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双方更是惺惺相惜了,一夜无眠,东方既白,秀秀十分不舍地红着脸推了推公子的衣袖说:“公子,我的家人来了,抱歉不能让他们看到你,不知秀秀是否有荣幸知道公子是哪家人士,希望下次能够再秉烛夜谈一番。”
白衣公子说道:“既是偶然相遇,又何必强求其他,有缘会再遇见的。姑娘是否明日愿意黄昏在绿楼相见?”秀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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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走完了大婚的所有流程,因为她心里早已经爱上了白衣公子,就容不下少爷了。秀秀一个人坐在喜房里,扯下了大红的盖头,一瞬间两行清泪顺流而下,秀秀怎么也没想到大少爷连个过场都懒得走,直接消失不见了。
但她转念一想既然当我是工具人,那正好我也是不稀罕他的。自己乐得自在,她在华府里很是自由,下人们又不愿意服侍她,都是丫鬟有什么高低贵贱的。老夫人一早就吩咐道:“拜堂之后,就是少夫人。”
她都是管自己的事,老夫人在前面主持婚宴,秀秀便换了衣服,从后门出去赴约。那白衣男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人间又寻得几个,秀秀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自然是越陷越深,从此便情根深种。
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一直有意犹未尽之感。仿佛在遇见他之前秀秀一直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遇见他之后便一眼就认定了他。
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四,这十几天是秀秀十几年里开心的几天,白天她是高高在上的少夫人 ,夜晚又是白衣公子的清秀佳人。秀秀很是快活,快活地快要忘记了她个人应尽的本分,秀秀以为她每晚出去老太太都不知道,其实老人家精明的很。
只是像是看戏一般逗猫耍狗而已,华府成了戏台子,秀秀成了唱戏的,府上的人看的不亦乐乎,从十四的晚上秀秀看到她门前的几十个家丁便清楚了。
老夫人在院子里骂道:“丫鬟就是丫鬟,装的再像小姐,终究还是丫鬟上不得台面,净做些鸡鸣狗盗、男盗女娼之事,真是家门不幸啊。”秀秀在屋里听到这番话,顿时泪如雨下。
这些年来为了达到老夫人的要求,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其中的困苦又有谁知道呢?她始终是大少爷的陪衬,她活得就不是个人,所以她痛下决心,这次她一定要活得像个人。
老婆子的银发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光亮:“所以,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
“是的,婆婆手艺出神入化,请婆婆垂怜,希望婆婆为秀秀做一盏红灯笼,能常伴公子身侧,秀秀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交换。”秀秀屈膝向老婆婆行了礼。
“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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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上元节,俗话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初雪,一妙龄女子骑着一匹栗色的小马提着一个红色的灯笼来到绿楼,街上倒是人声鼎沸,楼里安静得很,仿佛把外面的热闹全都隔绝开了,女子提着红灯笼找到了那个房间,扣了两声门,便听到一个如玉般的声音:“请进。”
年轻女子推开门进入茶室,正在品茶的白衣公子抬眼看是个陌生人,便愣住了,女子缓缓地走近他的身前,小心翼翼都将手中的红灯笼放在他的身侧,烛火摇曳,绯色的纱罩上隐隐约约地投了个美人,随着烛火地晃动,那女子也是上下跳舞很传神。
“这……”
“此灯名为秀秀,是小女子代人赠与公子,还请公子小心照顾,常伴身侧,此灯可长达几十载不灭,小女子告辞。”年轻女子转身离去,行礼前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衣公子静静地看着那盏灯笼,约莫觉得灯上的女子好像哪里见过。雪越下越大,占了行人的眼睛,白衣公子提着一盏红灯笼缓缓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华府中,刚进大门时,变感觉红灯笼的烛火好像突然变大了,好像是要燃尽一切不平的事一样。
这时正巧他听到里面有人骂道:“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就是这样的回报我的,赶紧去找,找到了打断她的狗腿。”一个小丫鬟赶紧上前道:“大少爷您回来了。”
老太太又骂道:“你个混账现在才知道回来,当初死哪里去了,你媳妇天天跟奸夫在绿楼幽会,最后跑了你都不知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还不把秀秀给我找回来。”
“扑通一声”也许是雪下得太大了,白衣公子没抓稳红灯笼,灯笼直接被摔在了雪地里,这时灯笼上的女子好像是又活了一般,那是用人的寿命做的蜡烛,人还有多少年的阳寿,就能燃烧多少年。
寒风在天地间呼啸着,一年轻女子骑着一匹栗色小马走在古道上,随手一抓扯下一层人皮来,露出苍老的面容,一边骑着马一边唱道:“大红灯笼高高挂,美人一笑红颜老,皆言无情胜有情,世人能有几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