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覺吾不是一個有趣的人，這固然是令人絕望的。

但吾還要掙扎，吾未說吾是一個無趣的人。

王小波是一個有趣的人。

王小波說世上有這樣一種邏輯：

朱熹老夫子格物致知，為齊家治國平天下。

若非朱姓子弟，尚可免于被齊，被治被平卻是不可免。

如此邏輯成立，生活則不甚安全。

于一不為人知處，有一吾全然不識的老先生正努力地格、致。

但使其功夫到家，不管吾樂意與否，亦不管其如何下手，

吾必要被治和平，且根本不知會被修理成何種模樣。

這種邏輯教吾想一萬年，吾也想不出。

慣常了儒家所倡的修齊治平，從來只從自身出發，

不顧會否招致禍患，甚而荼毒世人。

總有淺薄的好人自以為做了好事，卻不自覺地禁錮了他人。

蝴蝶振一振翅膀，引起了一場龍捲風。

王小波還聽過這樣一個正經的故事：

洛杉磯一大報登出一則學習班的廣告：教授謙卑。

學費兩千，住宿在內，膳食自理。

大批過了氣的名人都報了這個謙卑學習班。

且說這個學習班，住所敝陋不堪，所食又是驢子套餐

——有菜無肉的漢堡包。

狂傲的過氣名人頗多不滿，但為學習謙卑，竟都忍了下來，忍成了叫化子。

除卻種種不便，這個班還遲遲不上課，只是說聽完課保證滿意。

終於到了上課的時刻，主講者是個有特異功能的氣功大師。

此人說道：我的課只講一句，這一句就會終身受用不盡，永不再狂傲

——聽好了：You are an Asshole！

有人頓悟，有人憤憤不平：

就算我真是個傻逼，也不用花兩千塊錢請人告訴我啊！

這個正經的故事有個正經的教育意義：

用不著花很多錢、受很多罪、跑好遠的路，

洗耳恭聽別人說你是傻逼。自己知道就夠了。

讀罷王小波的黑色幽默，頗覺從前吾不過好講兩支冷笑話，品格還不太高，

何以自命有趣呢？

吾自己知道自己是傻逼。吾也承認吾不是一個有趣的人，

但吾還要掙扎著說吾不是一個無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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