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武侠之海螺忆』一个人的武林


上篇:『后武侠之樱花祭』一个人的武林

【海螺忆◆亦凤】

山洞陈设很简单,石凳,石桌,木牌,海螺,而海螺上显然刻着两个字:叶凤。

我听娘亲说过,在大海里,生活着一种海螺,它的壳极其薄脆,却可以永久保存容纳的声音。

那是娘亲的回忆。

我叫叶凤,出生在一个声誉显赫的大家族里,父亲是拜月国口碑载道的八贤侯叶坤,娘亲是拜月城的名门闺秀。我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便独揽了父亲和娘亲全部的爱,他们疼我,呵护我,以至于十六年我都不曾踏出贤侯府,所以我不知江湖的凶险,不知人心的险恶,更不知那个时候国家之间正面临的一触即发的战乱。

我自小就很喜欢樱花,因为我总是感觉樱花那炽烈的生命就像我正经遇的青春一样,盈满了活鲜靓丽的味道。

但拜月城位居北方,而北方的气候以寒冷诸多,所以,北方的樱花季节就会变得很短暂和珍贵,当贤侯府后花园的那片樱花烂漫枝头时,我就会一个人偷偷跑到樱花下玩耍,追蝶,起舞,如开春的江鱼一样活蹦乱跳,即便累了困了也不愿意回屋,就坐下来依靠着樱花树干睡觉,梦着樱花梦。

我总以为,爱上一个人是需要过程的,是需要彼此敞开心扉并慢慢理解的,但是我错了,因为在樱花树下的那个夜晚,一个男子慌张地闯入了我的视线,夜的朦胧丝毫没有遮掩他的年轻貌美和翩翩风度,以至于我第一眼便深深的爱上了他。

他用剑挟持了我,不让我呼喊或言语。铁剑逼颈的感觉确实有些冰凉,但那一刻我却发现,自己竟然搜刮不到一丝恐惧,反而更在意他眼神里那抹慌张的温柔和他背脊上那股黏稠的涓涓细流,好吧,既然他为了躲藏,又受了伤,我只要按照他的意愿做就不会受到任何威胁,那我就再帮他敷上些金创药吧。

我把他引进我的闺房养伤,用了七天,而这七天内我破天荒像个丫头一样忙进忙出,小心翼翼照料着他,为他端上可口的饭菜,为他抱来夜里御寒的棉被,他知书达理书生文气,原则如星月坚毅明朗,从来不会从我手里直接接取,也始终与我有着一种男女分明的距离,是的,那是一个完美君子。我为遇上这样的男子沾沾自喜,为能亲手为他安排起居而快乐,自豪,也使我迫不及待地爱上了他。

可他后来走了,没有言语只是回眸微笑走了,我也从那时开始变得失魂落魄,魂牵梦萦,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内心不过是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而已。

他一走,拜月国的三皇子殿下无欢无欢就出现了,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因此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那天,父亲上朝,无欢携帝王尊严向父亲提亲,说对我已爱慕数年希望娶我入门,却被父亲婉言拒绝了,后来父亲回来,他告诉我说,无欢阴险狡诈,口蜜腹剑,帝王身世小人之心,嫁给了他你就会一生痛苦。

那段日子,整个贤侯府都在晃荡,仆人逃的逃,辞的辞,他们都以为即便像我父亲这般功绩伟卓的开国元老触怒了龙颜,也终究会招致祸端,他们在府里平安惯了,所以任何风吹草动都使得他们忧生忧死,纷纷逃离。但父亲从未抱怨,他知道,无欢的仇怨迟早会来。

其实,无欢的动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八贤侯,因为他处心积虑为父亲置了一个结束官场生涯的局,而我,则是他唯一可以用来逼迫父亲心甘情愿走进局的棋,并且他赢了,他的一句话很轻易的就让父亲归隐,挂了官衔却从此不能过问朝政。但是父亲却说,这并不意味着结束,因为对手是无欢,为父只希望有一天可以告老还乡,真正归隐山林。

贤侯府落寞不久,父亲终于盼来了无欢,和预想的一样,父亲跪拜接旨,他奸笑着展开圣旨,宣读父亲莫须有的罪名,接着无欢跟随的侍卫便憋足劲高呼:拜月国八贤侯叶坤即日起罢为平民,限一日内搬出贤侯府。

无欢走后,父亲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一般,督促着我们收拾衣物,准备离开。而这个时候,我救的那个人,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来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他终于来了,因为他离开时并没有要说会回来,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回来,但我却始终毫无缘由的相信着他会来,而且一定会来,就如同知道天亮了太阳就会升起来一样。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泪水就是不听使唤的往外涌,似乎有天大的委屈终于可以倾诉了一样,我拼命地跑过去并狠狠抱住了他,就像一场赌博中我赢了似的,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到我的呼喊,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他轻轻扶着我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也知道你们的事,我这次就是为你们而来,并带你们而去。

当时我好高兴,但我却始终不知道他的姓名,我问他,他却不肯告诉我,他只是用安慰的口吻对我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守护你一生的承诺。

他见了父亲,给了父亲一个木牌,我后来也见过,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牌,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见了以后就什么也不再询问,而且从未似那般待人彬彬有礼,我知道,那木牌里定然隐有玄机。

父亲似乎很信任他,完全听了他的建议,他说要带着父亲娘亲和我去一个美丽缭绕的地方,那里雅香馥郁,蝶舞蜂徊。后来我们坐在马车里,听着马儿滴答滴答以矫健的步伐奔了数十里,夜幕星垂时马儿才放慢了速度,接着就有绵绵不断的幽香柔息四散飘进车帘,父亲说,前面就是花樱城,这个世上最美的地方。

我好痛苦,那之后的一段时光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了,因为它给了我人生最快乐的幸福同时却又无情的给了我撕心裂肺的痛苦,可是我不说,却也忘不记,我知道,它一直都藏在我的记忆角落里,撕扯着我血淋淋的生活,我真的好伤心啊,好绝望,父亲死了,我却不忍心杀了他为父亲报仇,现在我想再次一死了之,可我依然做不到,因为我有了儿子,看着儿子在襁褓中安睡的样子,我真的不忍心让他跟着我奔入黄泉。


【念凤城】

娘亲生前对我说,在这座山脉的脚下,有一片和平富裕的国土,名叫花樱国,那里四季如春,气候安适,是这个世上最美的樱花之乡,无数的樱花树竞相开放,取代了城墙,终年长盛不衰,柔柔绵香盈满了整个花樱城。

而樱花的颜色,是最美的,那是妖艳的红,红的似火,红的诱人。但是,在我只带着木牌离开绝情谷,一路风尘仆仆停至在山的脚下时极尽视野远望时,并未曾发觉那丽彩纷呈的樱花屏,那灰黑苍凉的,赫然只是一字排开的岩质城墙,城墙绵亘高筑,有兵把守,其外又宽流傍墙两伸,叮叮咚咚流淌。

我知道,那不是花樱城,因为它有着自己的名称,念凤城,三个大字,刻得雄伟洒脱,烫金耀眼。我站在城门外犹豫,犹豫是否要进去,是的,那城内的热闹繁华,车水马龙和市井华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此刻又变得那么的诱人,只要我再迈进一步,它就可以实现。

但我始终无法继续移动,因为它只是念凤城, 一座与我无关而出现的城池,而我有且仅有的目的,只有一个:去花樱城,找到那个害娘亲痛苦余生的人,也许就是我那未曾谋面冷酷无情的父亲,但都不重要,因为我只有满怀的恨,十几年复杂的怨,这种恨怨会使我变得冰冷无情,然后结束那个人的生命。 

我想,寻得了樱花就寻得了花樱国,但我举目四野,只有一座孤立的城池。

于是我问守城的士兵,哪里有樱花,似乎我说了什么禁忌,致使他们立刻警觉起来,忽略了我的询问直接将我团团包围,然后其中一个冲着我吼着:杖刑四十,就地执行。我不明白为何一句简单的询问就会致使他们雷厉风行,这让我感到十分厌恶,便只有与之反抗斡旋以保全身而退。

当我攻破包围准备离开时,身边突然出现了两名高手,他们剑锋犀利敏锐,瞬间便将我挟持,然后我看到一个女子,她身着素装,明眸皓齿,绝世芳容,驾驭着绝世的轻功如九天仙女一般自城楼之上飘然而下,落到了我的面前。

她问我,你为什么要找樱花。

我说,因为花樱城在樱花林里。

她眉头深锁起来,似乎有思索不完的故事,好久才再次问我,那你去花樱城做什么。

我很诧异自己在她的询问面前为何会变得那般不忍欺骗,便只能说,去找一个人讨一个多年的债。

她那幽深的眼眸里开始变得复杂,闪烁着浅浅的不安和忧伤,这一刻我就发现,她应该和娘亲一样,是个懂得遮掩忧伤的女人。她语气沉沉的吩咐挟持我的高手说,让他进城吧!

你不是要去花樱城吗,这就是了。她低着头,不再看我。

很明显她在骗我,这里怎么会是花樱城。不,这里不是,你在骗我,我这样跟她说。

她抬头看我的眼神似乎更加复杂,我读不懂,她的语气也同时那么的柔和,对,我在骗你,她叹着气深深望着念凤城,就像娘亲生前望着樱花林一样,充满了幽怨,她说,现在这座城却实不是花樱城,是伤心之城,忧郁之城。

你不是要去花樱城吗,好,我可以帮你找到它,但你要答应我,你要住进奇人府,而且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外出。

我总以为,娘亲之所以受到伤害,就是因为她轻而易举就信任了那个男人,所以,娘亲的前车之鉴让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我对上她那种如深潭一般的眼眸,说,好,我答应你,但我不会相信你,因为你有着自己的目的。 

我似乎知道了她要让我进奇人府的真正原因,奇人府是念凤城为招募武林侠客的一个聚集处,在这里不论你身份贵贱,只要有着可以匹敌的武艺,便可以住进奇人府,享受荣华富贵和至高荣耀,而协议则是在有敌兵围攻念凤城时须竭尽全力保其周全。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可以自由进出奇人府,而我却要如同囚犯一样只能整日在清净的小院里挥舞落樱剑法。

而这些日子,她也经常来,而且每次来都会备上丰盛的晚宴,她似乎总是有意在接近我,她告诉我她是念凤城的公主,她告诉我她的姓名叫木石念凤,她给我讲述义父木石青然在位时的贤明业绩,甚至哪里进贡的汉白玉她都要向城主义父索要来和我一起欣赏,但我却始终守口如瓶,我没有告诉她我来自哪里,没有告诉她我有多少家人,也没有告诉她我为什么要讨债,以及向什么人讨债。

终于有一次她喝醉,向我大发雷霆,亦然,你好狠,好无情,我把什么事都告诉了你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对你隐瞒,可是你依然保守着你的故事,你为什么连一点点的家事都不和我说,你好狠,你好狠。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爱上我,但我却已然明了她接近我只是为了知晓我的过去,她也从来没有派人帮我去寻找花樱城,我知道,若是目的一旦决裂,彼此就不会再变得有价值,任何解释也都会变得苍白无力,所以,我决定要离开,继续亲自踏上寻找花樱城的旅行。

但我犹豫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走之前会迫切的想见她一面,出不了门,就只有等,当我等了一个月后,她还是没有来,只有一名侍卫告诉我,木石念凤公主一个月前出了城,进入了南面的叠叠群山。

我愣在那里,满腹狐疑忧虑,那里,是我来的地方。

在我走之前,来了一位中年,面目和善,眼底温柔,他很爽朗,直接就说出了他的来处和目的,他说,我叫石青,住在墙的另一边,离公子很近,此次来是想看看公子该是一个怎样有魄力的男子,轻而易举就把念凤城人见人爱的念凤公主伤得梨花带雨,离家出走了。原来,念凤真的爱上了我,可是我却不相信她,因为我好难断定在她欺骗性的谎言里到底有没有奢侈爱上我的一点勇气。

我没有离开,但我依然不能走出奇人府。

同时,石青的热情和豪爽洒脱让我们彼此走得亲近,我认定他是一个值得我敞开心怀可以莫逆之交的人,念凤不在的期间,我们天天下棋,喝茶,举杯豪饮,他似乎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外表的爽朗洒脱,可以让你敞开心扉与之面对,但他也似乎是一个有着故事的人,那种埋在内心深处的忧郁与失落,彷徨和迷茫,总会在不经意间溜出,然后撞上我的视线。

他说,我们彼此都不需要讲述自己的故事,你要知道,我们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和牢笼里。很显然他在撒谎,因为他一直生活在那种阴影里不能自拨,虽然他不说,但他的沉郁忧伤和我的痛产生了共鸣,所以,不管未来如何,我决定与他相濡以沫。

可是,老天似乎不给我这个机会,注定我要成为一个用寂寞注满生活的沦落之人。那天,我掏出木牌,他便愣在了那里,用复杂惊诧的眼神久久望着我,他问我这是什么,我说这是木牌是娘亲的遗物,他就变得痛苦起来,身子颤抖着后退欲要摔倒,我扶住他问他怎么了,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抱住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于我听得撕心裂肺触目惊心。

后来他使自己变得镇定,然后问我,亦然,你有什么愿望吗?我说有,就是找一个人讨债。他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意味深长的望着我感叹,好,好,然后就颤抖着离开了,再也没有来过。

几日后,皇宫里来了人,说是念凤城新帝念凤登位,为显新帝爱才,奇人府每位侠客可得赏玉雕金牌一枚。我望着手中雕纹熟悉的金牌沉默不语,内心却是一片波澜,我找了奇人府里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掏出木牌问他,这是什么,他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一番,说,这是世子腰牌,天下仅此一枚,但那是二十年前的,没有用了。

我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但又发现自己对它没缘由的恐惧,而此时,石青的种种举动才让我发现他的身上充满了神秘,同时破绽百出。

星月滚幕时,我翻越了那道墙,便看到了宽敞广阔灯火齐明的院落,看到了列队而来步伐沉稳的锦衣卫,原来,墙的另一边,不再属于奇人府,而是念凤城里最大的院落----皇宫。

我持剑伏在屋檐上,一眼就看到了石青,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紫禁之巅上,望着我微笑。他笑着说,亦然,我等你多时了。我问他,你如何知道我会来。他说,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我不再隐瞒,直接问他,那你可知道我来的目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叹气忧郁着问我,亦然,你能猜出我这今生最大的遗憾吗?我说,也许是深深伤害了一个深爱着你的女人吧!他轻轻微笑,两行泪水却夺眶而出,呵呵,亦然,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我肯定了他的身份,言语悄然冰冷,有,我曾经遇到了一个女人,很不巧,她和你正好相反,是被一个自己深深爱着的人给伤害了,每天她都是以泪洗面,沉郁哀怨,等将我抚养长大后她就自杀了,而我却至今依然不明白那到底该是一种怎样的伤害,竟会使一个女人过了整整十六年后都无法忘怀,最后还要选择死亡来摆脱,你能告诉我吗?呵呵,不能,因为你不是被伤害的人,你不懂。

石青抬头望着明月,泪水依旧滚滚,只是不再回答我的话,我突然有些心疼,但我必须继续,我流着泪水说,那个女人在生前传授了我一套剑法,十分美丽,但她却警告我不要随便施展,今晚难得静谧,你要观赏吗?石青望着我,声音嘶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我很期待,就让我这个路人分享一下你说的那个女人十六年的痛吧!

我凌空而上,拔剑挥舞,那套至臻完美的落樱剑法让我发挥到了淋漓尽致,道道凌厉的剑芒不断阡陌交接,编织折叠,随即清幽的夜空之上,翩然起片片如人体大小的樱花瓣,耀眼四射的樱花瓣逐渐合拢一体,最后,一朵盛大的樱花切风断空般横现在了我和石青之间,但我那一刻却失去了理智,双眼散发着血红血红的光芒,浑身痉挛如万针穿刺,我知道,我走火入魔了。

我要失败了,而且还会因此而死在自己的仇人面前,狠狠的吐了几口血水,我的意识便逐渐涣散,我能感觉到身体下坠时从衣领灌进的夜风,那么的冰冷,当我在等待坠地时的那种巨大的轰鸣时,它却迟迟没有来,反而感觉有一双温暖的双手紧紧抱住了我,我拼命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安然的躺在了地上,我抬头仰望,正好看到微笑的石青,他望着我的同时,身体撞上了那朵吞噬生命的樱花。

剑芒形成的樱花斩断了石青的每一个筋脉和神经,他如同磐石一般重重的摔了下来,巨大的轰鸣在我的耳里不断回响,我吃力地爬到他的身旁,扶他坐起来,他温柔的望着我,暗淡的眼眸里泉涌出血红的泪水,他想抚摸我的脸,却抬不起手,我就扶着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他说,孩子,对不起,苦了你了,然后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大笑了起来。

哈。。。哈。。。,亦然,忆然,凤。。。儿,你还记着我!

我抱着石青的尸体,终于忍不住了委屈,撕心裂肺般大声哭了出来,后来哭累了,我感觉好困,便趴在这个给了我迟迟父爱的父亲身上睡着了,但我并不知道,这里除了我和石青之外,还有一个人,她就那样一直站在角落里,在我意识朦胧时才哭着走了出来,抱住了我和石青,好久好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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