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通常立春之后,天气会稍暖一些,但这个冬天天气非但没有丝毫的春意,反而比往年都来的寒冷一些。
大雪自然是北方冬天最美的馈赠,夜里悄无声息的覆盖了大地,早上的时候,孩子们喜欢在窗台看冰花,这时候妈妈通常会告诉他们,这是下雪的时候,雪人爷爷在我们的窗户上画的画。
然而对于陆陌青来说,这些冰花,就像一把把冰刀一样,非但不美丽,反而很吓人。
陆陌青是个摄影师,对于他来说,摄影几乎是业余唯一的爱好。尽管并没有获得过什么奖项,但他镜头下精致的构图,严谨的色彩和炉火纯青的手法,足以吸引无数人的眼球。
范晓陌就是被他的摄影所吸引的。
但吸引陆陌青的,一定不是范晓陌的姿色,而是因为她名字里也有一个“陌”字。尽管范晓陌确实很有姿色。
因为他觉得,用“陌”这个字做名字的人并不多,而且他们的性格通常比较像。
然而不幸运的是,比较像,并不代表着合适。
就像范晓陌昨天对他说的那样,“尽管我们两个性格像的要命,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在一起也很要命。”
在一起很要命,不在一起,却更要命。
陆陌青非但已经感觉这句话要了他的命,简直感觉连整个世界都要来要他的命一样。
就比如这夜晚,眼前的冰花,犹如一把把冰刀,慢慢向他的瞳孔刺来。
通常在他难受到极点的时候,一个人就会出现在脑海里,这个人是一个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好像只有白色连衣裙能配得上她,至少陆陌青是这么认为的。
品尝最痛苦的滋味,对于他来说,只有这个女孩带给他的感觉,是最相近的。
这个时候,如果再把尘封的相册取出来,倒上一斤白酒,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时光了。
“最好”的时光。
范晓陌一个人在路灯下发呆。
她不敢上楼,并不是怕楼道太黑,而是不知道上楼之后,应该说什么好。
仿佛说什么都不合适。
分手,本来就是一件说不出口的事情。
就像当时,跟丈夫说离婚是一样的感觉。
骨鲠在喉。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又何必错上加错?
当所有问题在情感的路口打成死结,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一个人彻彻底底的离开。
范晓陌认为这个人是她。
陆陌青认为这个人是他。
但想来想去,两个人都做不到。
要命的事情遇到了要命的人,岂非要命的很?
于是,范晓陌跑了一个星期的酒吧,每天把自己灌得烂醉,屏蔽一切人的来往,才下了最后的决定。
她离开。
陆陌青不同意。
本来,悄悄离开是最好的办法,但范晓陌知道,以他的性格,莫名失踪只会让他更加无法释怀。或许会真要了他的命。
所以她来了,来到他的楼下。
但偏偏外面冷的要死,范晓陌还是没有胆量上去。
她不知道上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但是,范晓陌最后还是上了楼。因为再不上去,给他带的粥就要凉了。
陆陌青一把抱住她,然后用脚后跟狠狠地把门踢关上,就要将她抱到卧室去。
“放开,讨厌,粥要撒了。”范晓陌嗔道。
“我就说你是开玩笑的,你一定舍不得离开我的,你就是舍不得。”陆陌青抱得越发紧了。
范晓陌挣扎着,把盛粥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大声说:“你再不放开,我就生气了。”
女孩子通常都会拿生气来威胁你,然而就算生气了,又能怎么样呢?
陆陌青不放手。
范晓陌用力推开他,然后把保温桶提起来放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
陆陌青呆了一会儿,走到她身边说:“我给你倒些热水去。”
“不用了。”范晓陌沉声说,“我……我只是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你来了,我就没事了。”陆陌青把一杯热水递到她手里。
“没事就好,最近天……挺冷的,你多穿一点,还要早休息。”范晓陌说。
陆陌青坐在她身边,胳膊不自主地绕过她的腰肢,望着她捧着热气腾腾的水杯慢慢吹气,他的眼里好像放出了光芒。
希望的光芒。
不管他们在一起经过了多少时光,现在只有这一刻是最美的,因为只有范晓陌在身边,他才是安心的。
有人总说女孩子缺乏安全感,殊不知很多男生也是一样。
只不过他们通常都不会表露出来而已。
陆陌青想要说点什么,但却迟迟没有说出来。
或许只需要动动嘴,就能解开他心头的结,但他觉得,事情刚刚有些缓和就问不合时宜的话,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所以他就揽着范晓陌任由他揽着的腰,看着她慢慢吹凉了一杯的水。
其实范晓陌很不舒服,她此刻并没有那种恋人之间互相依靠的温暖感,因为她心里一大堆话要说出来,她要告诉他一个决定,告诉他照顾好自己。
可惜的是,整杯水都凉了,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两个看似很甜蜜的恋人,心里的列车却开往不同的方向。
范晓陌忽然站了起来,转身说:“好了,我得走了,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陆陌青忽然鼓起勇气说:“不要走了吧,要不然……今晚就在我这里?”
“嗯……不了,我家里的灯都没有关,本来我只想给你送点热粥的,你最近不是胃不好么……”
“你咋不说天还这么冷呢?为了一碗粥,把自己冻感冒了可不值。”陆陌青握着她的手说。
“我知道了。好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那……我们明天见?”陆陌青试探地问。
其实有时候,这句话并不仅仅是一句礼貌,而是满足心底的安全感。
“明天见”这三个字,意味着你们可以继续见面,故事继续下去。
“嗯,好……明天见!”范晓陌走到门口,回身微笑地说。
陆陌青满足地关上了房门,然后快速跑到窗台,望着范晓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雪地里。
他回到客厅,端起那杯被吹凉的水,一饮而尽,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仿似比喝了一碗二锅头更加畅快。
陆陌青决定今晚熬个通宵,他要把自己所有的镜头通通擦一遍。
然后,他就又可以拍出让范晓陌围着他转圈圈拍手的照片了。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过去的时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熟悉的手机铃声传来,是范晓陌的专属铃声。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
莫非她也在熬夜?
陆陌青拿起手机,只看到一条消息。
这并不算得上是一条消息,因为只有四个字。
而且并不算得是一句完整的话,却是让陆陌青再也睡不着的四个字。
“君问归期。”
这是什么意思?
陆陌青的语文并不好,但他却隐约记得这是一句诗里的,好像是……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心底一凉,飞速从床上站起来。
窗上的冰花还在,闪闪地,像离人眼里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