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开放的长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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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养育了四个女儿,所以记忆中她很少养花。这几年女儿们都不在身边,许是母亲寂寞了吧,也在屋里的窗台上养了几盆花。多是长寿花。这样坐在炕上聊天,吃饭,甚至睡觉时也能看上几眼,侍弄一番。故花儿养的胖胖的、壮壮的。看着长寿花粗壮的茎,肥厚的叶子,会忽然想到母亲年轻的时候。

 母亲家里姐妹众多,很穷,母亲很早就嫁给了父亲。那时她不到二十岁。以前有张照片,大大的脸盘,两根粗粗的大辫子,有歌曲中小芳的样子。相反父亲很瘦小,又忙着村里的公销社,这样母亲就担负起了家里的重担。母亲是能干的。孩子时没有什么概念。而今隔开久远的时间再来设想一下,在那样一个缺衣少穿、缺柴少粮的年代,要养育四个孩子得有多么不易啊。那时还不单是没有粮的问题,而是有了粮怎么把它做熟的问题。现在说起来象是个笑话。但给母亲造成巨大困扰的恰恰是柴草的问题。那时地堰上的草根都被人们扣得精光,要草恐怕只剩下树顶的叶子。凄风苦雨雷电交加的夜里,母亲笑了,她知道道旁的树上会落下叶子,而这样的湿叶子是没有人要的。天不亮母亲便拿着网包来到了大道上,阴冷的风吹着,树叶紧紧地贴在地面上,母亲却顾不得这些,她兴奋地干着,她想得只是回家晾干,便能给孩子们做熟饭。包满了,母亲却背不动,只得在地上拖着。湿湿路面上的道道拖痕记录着母亲多少的辛酸啊!

 我们那时都还小,还无法体会母亲的难处,我们只知道母亲做的饭好吃,只是在邻人及同学羡慕的眼光中才知道我们的母亲和别的母亲是不一样的,我们吃的饭和别人吃的是不同的。记忆尤深的是母亲做得荟饼。父亲经常去公社,回来告诉母亲荟饼好吃,自此母亲便经常给父亲做荟饼。烙得薄薄的单饼,拿出几张来,切成细条,然后浇上鸡蛋汤。这便是父亲的最爱。我们那时不爱吃泡饭,我只吃饼,因是开水烫面的,吃起来软软的,又很劲道,没有油,就只有面粉的香。即使现在隔段时间我仍会让老公做一次这样的饼,把饼卷起来,一口咬下去,满满的母亲的味道扑面而来

还有一种饼也是母亲的拿手。那时粮食不多,仅有的一点白面要留着家里有事应急。那些里面母亲便给我们做炸饼,搁点糖精,将面发好,然后擀成菜包叶大小的。放油锅里炸,我是火头军,看着面叶在锅中鼓起,我的喜悦也在慢慢升腾,出锅后第一个肯定是我的,我这个吃货对食物的热爱就是那时培养起来的吧!

 当然我们的幸福可不光在吃上,母亲还是一个讲究穿的人。那个时候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快过年了,母亲赶集买来好看的布,母亲的眼光很独特,在人们喜欢花花绿绿的年代,母亲给多给我们买些素净颜色的布料,然后自己量体裁衣,剪出好看的样子。最喜欢母亲给我们量体,我们努力地挺直胸脯,因过于努力,母亲就会捅一下我们的挺起的肚子,笑着说:“这样就不准了。”于是我们又会努力地收腹,没想却撅起了屁股,我们便又是一通笑。“身长、袖长、肩长、领子,”母亲一一报着数,姐姐在旁边帮着记数。量完数,便开始剪,剪完母亲便叠好放在一边,那时鬼灵的我,总是偷偷地把自己的拿出来放在上边。然后我们便开始了幸福的期盼。

 孩子的小幸福都是自私的。而做为母亲的幸福就是为了满足孩子的小自私。我们在疯疯打打中盼着新年。母亲则是在忙忙碌碌中感觉新年突然就来到了眼前。“哎,怎么这么快呢?”母亲边忙着边感叹到。大年三十了,母亲忙完家务了,终于上炕了,又把一家人的新衣服拿过来,还没缝扣子呢。灯光是昏暗的,我们姐妹躺在被窝里,一溜排开。看着母亲把灯放低,那时的母亲脸上还没有皱纹,头发也还是乌黑的。“你看这个扣子行不行?”“不好,我想要这样的。‘’

“好^好^”母亲一一答应着。我们争着抢着,兴奋着。期盼着明天早早到来,好穿新衣服。然而再怎么兴奋也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早上醒来,睁开眼,我们的新衣服都熨熨帖帖地搭在我们各自的被上,新棉袄,新褂子,新裤子,迫不及待地穿在身上。至于母亲晚上忙到几点,那时的我们是无暇去问的。

 记忆中母亲好象只是过年的那几天能休息一下,我们穿上新衣服,跑出了家门,这时母亲才有了时间去和我的那些婶子大妈们去聊聊天,说说笑。她们说的什么,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去了哪里,恐怕母亲们也是猜不出的。大人们怎么能够理解,玩皮的我们竟然能够穿着刚上身的新衣服,钻到厢房里的棚子上,粮屯间的缝隙里,干枯的菜窟里捉迷藏,我们是快乐的。那种无畏的纯粹的快乐足以成为温暖一生的美好回忆。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母亲看到我们浑身蜘蛛网,满裤腿泥浆时的表情。但肯定的是母亲从来没有打过我们。甚至骂过都没有。这得有多么不易,现在的我仍是觉得无法想象。

 母亲的长寿花开花了,大大小小,开得密密匝匝。虽普通,却有一种原始的生命力。看着母亲仔细地侍弄它的这些宝贝,脑中的疑问豁然开朗:母亲的一生,多困,勤劳。但母亲无疑又是幸福的。女本柔弱,为母则刚。母亲的幸福源于她为人母的无私的付出后孩子们快乐的笑脸。源于她对亲戚邻居都能温柔以待的情怀,更源于她对花草生灵细心呵护的那种良善

 而这样的母亲多数时候是无言的。如同兀自开放的长寿花,平凡而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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