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叫罗岭的小村,我想,她带给我最美好的东西,是一个色彩斑斓的童年,仅此而已。如今,童年记忆里的自然的环境正渐渐地在减少,淳朴的乡风也在淡化。有时细想,会为那个叫罗岭的小村感到心酸,这种心酸的感觉如同善良的父母亲养了几个忤逆的儿子。
晨跑时每次都会路过倒风树下与村子面对面的那座山,罗岭村人唤作“照面山”,有时候也会独自上去走走看看,希望被挖掘机连根刨掉的那条长长的植被带能够早点恢复往昔的葱茏的模样,但我知,照面山的创伤还需要时间来治疗。曾经这里柴木苍翠,前几年村中某些人想在此造盈利性公墓,本意也许是为村民着想,也许不是,究竟是利字当头,开着挖掘机就上去了,结果政府不允许,没批。而现在,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件极其珍贵的衣服被拉扯开了一道口子,若是再被他们扒一扒,照面山则要裸露出苍白的胸膛了,我想,这是大多数村民不愿意看到的。祖父健在时曾说过,他的爷爷就葬在照面山,我问过祖父是否有墓碑,他说:“有,上面还有我名字!”我是个家族情结特别深的人,为此,我沿着照面山脚去找过一次,结果很遗憾,可能是因为柴草茂盛了,高祖父的坟茔被掩没了。当时还想着,长眠于绿水青山,也好,找不找得到有什么关系呢?现在觉得,幸好持反对意见的村民四处奔波告状,否则高祖父母于九泉都不得安生。
村子挨着公路,公路的一边原是一片小小的水杉林,水杉林里还有几片小竹林和十几棵老桑树,林子不大,百来十棵水杉树而已,林边就是璜山江。这样竹树青翠环合,老桑纵横交错,江边嫩草盎然的美好自然,如今也只能存在回忆里了。小学时学校曾在此组织了一次野餐活动,我也多次和发小们在此煨过番薯、烤过玉米。纵使夏天再热,来林子草地上坐着钓钓鱼也不会觉得多热,简直是个天然钓场。然而美好总显现于失去之后,村委会征用了这块土地,给土地所有人发了点钱,就此收了。接下去就是砍树、伐竹……当然,我至今都未明白村委会为何会作此决定。有传言说是当初村里某些人想采沙挖石卖钱的,所幸未获批准,否则,现在这片草地也已荡然无存了。现在树没了,竹没了,只剩下一片草地,有时看到,心里还是会失落,毕竟这里曾有我们的童年。
江的对岸也是山,罗岭人称之为“女仙音”,半山腰原来有一口灌溉用的水塘,山下原是一片良田,这些也都是属于罗岭村的。有部分村民的祖先都是在“女仙音”入土为安的,包括我的曾祖父母。几年前,某个石矿开发商看上了此地,于是联合村里某些人先是以租用的名义开发此地,后来被那人变相买了此地,据有些村民讲,这趟水很浑,牵扯到好几方面的利益,说不清道不明,我也没想去弄明白。只知道从那以后,小水塘没了,良田没了,山体由青翠被炸成扎眼的苍白,有次炸石的炮声把我家墙壁上的挂钟都震落了,女仙音山体环境自此遭到了永久性不可逆的破坏。更有甚者,有些人家来不及迁坟或者上了年岁无法辨认的荒冢都一一被他们夷为平地。我有多年未去曾祖父母坟前扫墓祭拜了,自祖父作古后,向来都是在祖父坟前焚化些纸聊表寸心,若是现在去江对面女仙音山找曾祖父母之墓,很有可能是有心却无路可寻。但愿那边被移平了住处的祖宗能原谅这些个不肖子孙,也许他们想不到,曾想入土为安千秋万载,到头来却被自个儿后代扒了坟,可怜可悲!当然了,也许是二十九岁的我思想太过迂腐,跟不上他们四五十岁的“与时俱进”思维,更接受不了时过境迁,可欺师灭祖的事,我终是不认可的,无能为力的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钟氏先人的愧疚。
现在天天回到这个叫罗岭的小村,但我已不知道该如何来定义她,她留给我的,只是些美丽残缺的回忆。但是,对这个叫罗岭的小村,我依然敬畏。敬,是敬重,敬重这片生养我的土地;畏,是害怕,害怕失去这片原始热土。选择记录,并不是要去批判村里某些人的是非对错,是非也好,对错也罢,如今木已成舟,自然环境不会因为谁的批判而得以恢复。我只是希望,希望我们罗岭人的下一代,乃至子子孙孙,当回忆起这个叫罗岭的小村堂时,是一个能让他们引以为豪且充满乡愁的故乡,而不仅仅是冷漠的、概念式的祖籍而已。
谨以此文献给生养我的罗岭村以及每一位有良知的罗岭人,希望我们都能记住: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锺家大爷
-- 2017年5月23日凌晨2点2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