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山。
这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由于太过无名,所以除了上山打柴打猎的农夫猎户外,几乎没人知道这座山的名字。
而在这座山的山顶上,一座道观坐落于此。
道观名叫青云观,据传是几百年前一位叫青云真人的道士在这里修筑起来的一座小道观:道观不算太大,进门后向前不过十几步路就是大厅,里面是道观弟子们所供奉的三清始祖像,泥像的前还有一座鼎,鼎里插满了香和积年累月攒起来的香灰。
穿过大厅,就是道观弟子们练武、吃饭、睡觉和研读道学的地方。里面有着十几间房子,每间房子都承担起道观弟子们每日生活的重担。十几间房子的中间就是弟子们的练武场,练武场的四面都或放或插着各种兵器:兵器们由于经常被人擦拭,一个个都犹如刚被打制出来一样立在那里。
而我,就生活在这里。
我叫正平,法号正平。是青云观里唯一一个被师公以“正”字为道号的道士。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发现不论是把我从狼口里救回来的师公,还是从小跟我一起练武学道的师兄,或是跟我一起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师妹,他们都是以“青”字为道号命名的道士,只有我是以“正”字为道号命名。
不过这并不重要:道观里的师兄师姐或是师弟师妹们都没有因为我是个“异类”而因此歧视我或者是轻视我,相反,他们待我很好,早已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家人。
我就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
二十年后。
我走到师公房前轻轻敲门。
“进。”师公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推门而入。师公正盘坐在禅床上闭目养神。
我走到师公面前弯腰行礼:“师公,您找我?”
“你过来。”师公不睁眼,只是开口说道。
我走到师公面前。
师公睁开眼看着我,仔细端详两下:“已到弱冠之年了吗?”
“是的。”我退后两步回道。
“真没想到啊,日子竟过的这样快,昔日的黄口孺子,变成了今日的少年郎。”师公看向眼前的我感叹道。
我:“师公,您唤我来所为何事?”
师公:“你收拾收拾行囊,下山去吧。”
“哦。”
我应完向外走,但还没走两步,我突然反应过来回身对师公大惊道:“下,下山!”
“对。”
“为什么?”
“你既已到弱冠之年,就应该下山去凡间历练历练了。”师公神情不变的对我回道。
“可是您过去不是从来反对我们下山的吗?”说完我摸摸还有点隐隐作痛的屁股:记得我小时候淘气,跟几个师兄弟一块下山玩耍,结果被师公打得三天没下过床,自那之后我就直接断了下山的念头。
师公看到我一只手在摸屁股时笑着回道:“那是因为你们小的时候不懂事,怕你们下了山乱跑容易被这山里的虎豹豺狼吃掉,才严令禁止你们下山,现在你已经大了,到了该下山的时候了。”
“可是……”
我还想再说什么,可师公却收起笑容摆摆手:“正平,下山去吧。”
我心有不舍,但还是回道:“是,师公。”
我走出禅房,但又很快折返回来:“师公,徒儿想问您一个问题。”
师公闭着眼回道:“问吧。”
我犹豫再三,终于问道:“为什么其他人都是以“青”字为道号,而我却是以“正”字为道号呢?”
师公闭目不言。
“师公?”我小心的问道。
师公没有反应。
“师公?”我的声音又大了些。
师公依然没有反应。
“唉。”
我叹口气摇摇头,回身走出禅房。
禅房里。
我正在收拾自己的衣物和黄纸、红绳等东西准备下山。
“师公也真是的,连点师徒情谊都不讲就把你打发下山了。”一旁的小师妹坐在我身边,双手放在炕桌上,用一只手托住下巴,满脸无聊的看着我收拾东西:“你要是下了山,以后我要找你玩可怎么办啊?”
“玩玩玩,你就知道玩。”我笑着用手指轻轻推了一下师妹的额头:“就不知道帮你师兄我收拾一下东西?”
“是是是,我知道了。”师妹应完帮我叠起炕上的衣服:“反正你都要走了,我这个做师妹的就帮帮你吧。”
“贫嘴。”我嘴里训着,但心里却升起一股暖意。
山门外。
我走在山门下的阶梯上,但刚走两步,我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站在门外看着我的师兄师姐和师弟师妹。
看看他们的脸,又抬头看看自己早已看过无数遍的、半旧不新的大门和头上的那块刻着“青云观”三个字的牌匾。那一刻,我突然有点舍不得了。
那些被我们种下来的菜。
那头已经耕不动地的那头老牛。
那些师兄师姐们一起练武修道的日子。
那些师弟师妹们一起玩耍的日子。
那段我生活在这里的一切的、美好的回忆。
但,我还要赶我的路。
一阵风吹了过来,吹动了我的道袍,也将我吹回现实。
不想了,还是走吧。
想到这儿,我又一次回身,更加坚决的向山下走去。
风吹起我的道袍,也使我感到了一丝寒意,但却并没有拦住我的脚步。
我一步步的走下山,再也没有回头。
“走了吗?”
师公从人群后走出来问道。
站在一旁的青正站出来问道:“师公,您怎么就这么……”
“就这么赶他走了吗?”师公打断他道:“他已经大了,也是该让他自己面对以后的一切了。”
“可是正平他……”
师公一摆手:“不要再说了,回去吧。”
“是。”
众弟子们走回道观,只有师公站在门外。
师公看着我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终于向天叹了口气,嘴里喃喃道:“希望祖师爷能保佑他度过那一劫吧。”
山间的风还在不停的、缓缓的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