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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位年轻的书生背着书箱,拖着鞋子,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之所以没有投店夜宿,也是为了能够多节省点盘缠,好让自己挨到春闱会试,毕竟这盘缠是老母亲通过白天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晚上挑灯一针一线地绣些个枕套、帕子的绣品,才一点一点得以攒下的,来之非常之不易。
走着走着,书生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打起鼓来。也难怪,他一天没进水米了,还一个劲儿地赶着山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书生停下脚步,放好书箱,掏出一个油皮纸袋,这是早上他在集市里买的2个烧饼,准备吃一个、留一个到明晨当早饭。正准备咬第一口时,忽然山间吹来一阵阴森森的寒风,书生打了个寒颤,随即头脑便有些晕晕乎乎的了。迷糊间,书生突然性情大变,狼吞虎咽地吃起那2个烧饼来,哪还记得要留下一个待作明日一天的干粮那回事儿吖!而且他吃相难看,张着大嘴连着吃两口,把嘴巴包得鼓鼓的,好像几辈子没吃过烧饼这种粗食似的,毫无半分读书人应有的斯文模样,吃完还不忘舔舔纸袋上的烧饼渣。
过了一会儿,书生渐渐恢复神智,却被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黑影儿吓得差点晕过去。书生慌了,心说,莫不是见鬼了?早知如此,自己怎么也要找个破庙暂时歇息一晚上了。
“兄台,莫怕!我乃多年前上京赶考饿死在路边的一个饿死鬼罢了,刚才闻到兄台的烧饼,实在太香了,所以我才没忍住上了你的身,吃掉了你俩儿烧饼。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性命,我也不会白吃你的烧饼,只要你沿路上都给我准备些好吃的,我一定保你一路平安,顺利科考!”
书生听闻此鬼并不会加害自己,他那一直颤抖的小腿慢慢停止了抖动,说道:“此话当真?你若留我性命,小生每日定当好生供奉阁下。”
说完那黑影便一溜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书生松了一口气,脊背上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没承想,身体刚一放松,耳畔竟听到一个声音,书生的脸刷的一下又惨白起来。
“那你可别忘了呀!”
“兄弟,你在哪里呢?”
“我在你身体里呢。”
“啊?”
“我在这荒山野岭不知飘荡了多少个春秋,一直找不到回家的路。兄台既然施舍我两个烧饼,就好人做到底,带我离开这座荒山吧!”饿死鬼祈求道。
书生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应下这项差事。
夜里,书生一路疾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山脚下。天也开始放亮,公鸡喔喔打着鸣儿,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走到镇上的时候,街角的摊位上飘来一阵香喷喷的包子的味道。书生一个腿软,走不动道儿了,原来是饿死鬼作祟,闻到包子的香味就盘那儿直流哈喇子。但是,书生可犯难了,他摸摸口袋,里面仅剩下几两碎银,还得撑到春闱,这几日,书生都是喝凉水暂时充饥的,实在是囊中羞涩,买不起肉包子了呀!
饿死鬼似乎听到了书生的心声,在他耳畔悄悄地说:“贤弟,不如我们先去赌坊溜达溜达。”
书生听了饿死鬼的话,来到一家叫“永盛”的赌坊。书生平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一踏进赌坊的大门就浑身不自在起来,他还看不懂为什么这群人这么疯狂。他悻悻地来到靠里间的一桌,看别的客人怎么下注、怎么玩儿。这时,饿死鬼又在书生的耳边吹风:“我们用剩下的碎银子押小!”
书生照做后,只听荷官嚷嚷道:“开了开了哈!买定离手,一二三点——小!”书生又惊又喜,嘴角两边儿裂开了一道弧线。接下来的几把,书生都押中了,赢得盆满钵满,书生开怀大笑,他还从未觉得银钱可以来得如此容易,也未曾亲眼见过如此多白花花的银子。
走出赌坊,书生兑现了他的承诺,意气风发地来到包子铺,径直接点了2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坐定后,书生又一次狼吞虎咽起来,旁桌的两个秀才模样的食客议论纷纷:“这书生,这般吃相,真是有辱斯文!”说完,便纷纷离去。书生也不去理会,饱餐了一顿后,慢慢恢复了一些神智和力气,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挥一挥衣袖,重新背起书箱继续赶路。
书生并未因为赌场上的暂时得意而流连赌场,他始终铭记此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这次只是会试,之后还要参加殿试,如若高中,即有机会鲤鱼跳龙门、咸鱼翻身。他始终记得老爹临终前的遗言:唯有读书考取功名,我们家才有出头之日。
这一路考学过来,书生带着饿死鬼一路吃尽十里八乡的当地特色美食,有肉包子、烧饼、大乱炖、拉面、烤鲜鱼、涂油酥饼、刁角桂花糖油香……有些并不是书生喜爱的口味,甚至有些恶心的食物,但奈何饿死鬼喜欢,他不得不满足那位的口腹之欲,且吃像难看,屡遭旁桌食客们的白眼和奚落。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
三年后,书生果然高中探花,还在饿死鬼的牵线搭桥下,结识了一位贵府千金以结秦晋之好。大婚办得十分风光,数十里的红妆,迎亲的马车从街头排到巷尾,井然有序。书生一袭新郎红袍,出尘俊朗的面容上难掩喜悦之色,嘴角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从火红的花轿里扶出新娘子。新娘一袭宛如天边红霞的嫁衣,外罩着质地轻薄的绯红轻纱,轻纱上绣着龙凤呈祥等各色花样,腰间的苏绣凤凰腰带,将她的玲珑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头戴凤冠,脸遮红盖头,漫步行走间,嫁衣裙摆随着春风轻轻起伏,着上婚服的她,真是千娇百媚,美得不可方物。
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他占了两样。满脸褶子的老娘亲是笑得合不拢嘴,连往日不曾露面、甚至颇有些嫌弃他们娘儿俩穷门小户的十八街外的远房亲戚们也都纷纷到场,前来认亲和道贺。书生与参加婚宴的宾客们在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痛快。他真的非常开怀,他觉得他已经到达了人生的巅峰,此生无憾!书生带着三分醉意正踉踉跄跄地走三步退两步地进了洞房,红烛摇曳的婚房内,绣花的绸缎被褥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着“早生贵子”。烛台上的大红烛眼看着似乎快要燃尽,书生慢慢靠近如花似玉的新娘子,用喜称揭开红头盖,新娘子果然是一位妙人儿,她面容白皙细嫩,唇红齿白,螺带描眉,翡翠耳坠透亮,双眼含笑,欲拒还羞地望着他。忽然之间,一阵熟悉的阴森森的寒风拂过,书生如入迷雾之中,他发觉新娘子美丽的脸庞渐渐变得模糊,红烛彻底熄灭,一切事物震动起来,顷刻间天旋地转,温暖的房间变得寒风瑟瑟……
恍惚间,书生又来到了当初那座荒山上,面前出现一个黑影。书生百思不得其解,便问那影子:“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正在洞房花烛夜?我的美娇娘呢?”
“不,你一直身处在这深山里。”影子回答。
“我们不是已经走出了荒山吗?”书生疑惑的问。
“那只是你在经历的一个循环罢了。”影子无奈的回答。
“我……你?”书生竟噎的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从来都只有一个——鬼,你还记得你多年前上京赶考,用凉水果腹,后来终因食不果腹饿死在山路上。你的灵魂太想走出这座荒山,于是不停息地经历着刚才你所看到的那个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