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千千岁


精彩万分的精神病院

清风飒然而过,碎了一池的春冰,枝桠欢天喜地地抽出几缕嫩芽,仿佛要极力地伸展腰肢,与那人一争风华。

那人长身玉立,身姿如松,五官如鬼斧神工,精致的近乎华丽,只是线条锋利,眼神如刃,薄唇紧抿的时候带出几分寡情的味道来。此刻他微微眯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他身边的一干人等,清冷高贵地如同在看一群下等的蝼蚁。

唐瑾想,这画面简直堪称是一幅完美的艺术品,如果,不是在精神病院的话。

“院长,你说新来的棘手患者就是他?”

唐瑾原本就是这家医院的看护人员,因病在家休养一年,今天是走马上任的第一天。

其实按着她父母隐晦地表达的意思,是不愿意她在这种环境下工作的,毕竟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整天跟些精神病打交道算怎么回事?时间久了那思维都得抽象的跟毕加索的画一样。

带她前来熟悉环境的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点点头道:“那患者自称谢荣,一个月前我在医院门口发现他的时候还昏迷不醒,之后见他思维混乱便将他带了回来,没想到是个大麻烦。”

瞥了那个墨发如瀑的男人一眼,唐瑾笑嘻嘻地道:“呦,看那造型说不定是个无人能出其右的鬼才艺术家。”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唐瑾很可惜这人的天才线偏了那么一点点。

“啊——”正在谈话的两人都冷不丁被这一声突然的惨叫吓了一跳。

“王爷,奴婢一家被这奸人所害,惨遭灭门,奴婢是拼得一死才逃了出来,这是证据,还请王爷给奴婢做主啊啊~~~”

喊冤的是个女患者,身着7号病服,满脸悲愤,涕泗横流,身子直挺挺地跪在那个长发艺术家跟前,双手死死地掐住一大捧艳红的玫瑰花,高高举过头顶。

紧接着4号患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饶命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然后便匍匐着身子,像个濒死的重犯伸手想要去抓艺术家的鞋尖,“王爷饶命……”

艺术家一脸嫌恶地皱了皱眉:“来人呐,把这两个疯子给本王拖出去!”

王爷架势十足,立马有两人跳出来架起4号和7号就走,没抢到戏份的人满脸的不甘寂寞,口喊着“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退了下去,接着一扭头便挺了挺胸,义薄云天地拍着4号的肩膀道:“放心,兄弟们会去劫法场的。”

原本以为戏剧到此落幕,谁知其貌不扬的小个子11号又跳出来,手里晃着一把水果刀就要“刺杀王爷”,唐瑾大惊,来不及阻止,电石火花间,那“王爷”不退反进,飞起一脚踢在11号手腕,刀子哚的一声坠地,接着手肘一拐,长腿一扫,端得是恣意潇洒,将人利落地撂倒,他面色阴沉,阳光打在他脸上,映出冷石般的质感,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一瞬间,唐瑾有种前所未有的代入感,那是一种久经沙场真正见惯了生死的人才会有的冷情,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扭头刚要喊院长,只见年过半百满脸皱纹的院长突然蹿了出来冲上前去:“王爷,王爷且慢!还请手下留情!”

唐瑾的眼皮子猛地一抽,院长也疯了!

院长当然没疯,他只是太了解这个患者了,天生以王爷自居,若有人不小心喊了他的名字,便被认为是大不敬,少不了被他臣服在脚下的那些“奴才们”好一顿折腾,倒不如投其所好,还能讲上几分道理。

院长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让他“赦免”了11号,却意外地发现他身子猛地一震,视线略过他直接落在唐瑾身上,双眼充血地盯着她,那模样仿佛恨不得要把她生吞活剥般,却又渐渐地蒙上了一层水雾,似乎眨一眨眼便要哭出来。

他语调异常温柔地道:“瑾儿,你来啦。”


出则同行,入则同榻

唐瑾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全是那个叫谢荣的精神病患者,醒来后太阳穴突突地疼,她直觉自己是被院长给卖了,不然那家伙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在他把那声“瑾儿”柔肠百结阳光三叠般地喊出来之后,院长一锤定音:“看来照顾这个患者的任务非你莫属了!”

顶着两个黑眼圈,唐瑾一路抚额来到医院,刚进院门,假山上噌地跳下一个人,正是昨天楚楚可怜无处伸冤的女患者7号,7号双手在嘴边凑成个喇叭状,扭头便扯着破锣嗓子喊:“王妃驾到!”

接着医院深处便此起彼伏地响起来:王妃驾到~~王妃驾到~~王妃驾到~~

唐瑾眼皮子跳了跳,想要装作没听见抬脚就走,7号迅速地啪啪拍了两下袖子,做了个给老佛爷请安的动作,低眉顺眼地道:“奴才叩见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唐瑾自然配合地伸手去扶,说时迟那时快,7号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一手牢牢地锁住她纤细的脖子,背后被硬邦邦地顶了不知道个什么东西,厉声道:“我是白莲教教主,白七号,襄阳王意图谋反篡夺皇位,你现在是人质,想要活命就乖乖别动!”

什么乱七八糟的?!

唐瑾欲哭无泪,心想着回头一定让院长彻底搜查一番,所有危害人身安全的冷兵器都要没收的好不好,精神病患者杀人是不犯法的啊!

“好汉,我说……”

“瑾儿!”唐瑾刚张口就被打断,抬眼望去,来人正是罪魁祸首1号患者谢荣,谢荣的脸色很难看,眼里闪过一丝慌张,说出的话不重,却让人觉得如身在北国冰雪中,他说:“你若敢伤她一根头发,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唐瑾只觉掐在脖子上的手指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猛地一收,顿时呼吸困难起来。

他,他大爷的……你们演戏不要连累无辜好不好?

“别,你别伤害她。”谢荣急道,那着急慌乱的模样让唐瑾真恨不得给他颁个影帝奖。

7号呸了一声:“你让我别伤害她?我偏要……”

完了,各种惨死的画面在脑中一一掠过,唐瑾翻翻白眼,心道真是天亡我也,却听7号忽然惨叫起来,脸上表情滑稽,双肩一抖一抖的,边倒地抽搐不已边道:“啊,我,我中毒了,王爷,你,你好狠的心呐!”

然后头一歪,直挺挺地在地上装僵尸。

唐瑾来不及感叹精神病人的思维到底有多广,身子被人一拉,整个儿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臂膀:“瑾儿,你有没有受伤?”

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唐瑾用手撑着他精瘦的胸膛勉强隔开一点距离,干巴巴地道:“王爷,我……”

“谢荣。”谢荣重新将她抱进怀里,高挺的鼻梁在她敏感的脖颈蹭了蹭,温热的呼吸让她忍不住一阵颤栗,他犹自多情地道,“我的名讳,只允许瑾儿叫可好?就像之前一样。”

够了!还有完没完?!

唐瑾挣扎着抬头,冷不丁看见他满眼的痛楚,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不由得怔了怔,谢荣抬手遮住她的眼:“别这么看我,别用这种陌生的目光看我,我……”

“唐瑾!”院长带着一大路人马浩浩荡荡地闯了过来,同事们将唐瑾团团围住,上上下下地打量,“唐瑾你没受伤吧,这两个患者没对你怎么样吧?哎呦,你都不知道,今天一早这个1号醒来没见到你人,差点把医院的楼顶都给掀了。”说着伸腿踢了踢地上的7号,“喂喂,我说你,今天跟我去把花园里的草给拔了。”

7号睁眼看了看,然后将眼皮啪嗒一下子又合上,言简意赅地道:“我死了。”

唐瑾偷眼去看谢荣,只见后者脸上的刻骨柔情早就荡然无存,板着一张死人脸阴测测地道:“本王要你,时时刻刻地在我身边,出则同行,入则同榻,若是你敢再次消失,本王定要搅得这里天翻地覆!”

“我擦!”唐瑾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你简直就是一神经病!”


捉奸成双

胳膊扭不过大腿,为了全院的和谐生活,院长吩咐唐瑾务必在谢荣意识清醒的时候保持存在感,至于她的活动范围有多大,那得看他的视线有多长。

唐瑾再一次觉得,自己是被院长给坑了。

“怎么,让你跟在本王身边,你很委屈?”魔音灌耳。

几天下来,唐瑾已经被这些精神病患者折磨的没有脾气了,而且在谢荣看来,没有把她跟其他人一样整天甩来甩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她看着谢荣,眼白大于眼黑:“我要去超市买点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谢荣冷哼一声,抬脚走到门口又顿住,扭头看她:“还不走?”

领着精神病患者出门,就如同饲养员牵着老虎狮子去逛街,简直闻所未闻,不过院长说了,这家伙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牵出去遛遛说不定还能被认祖归宗了,为医院除去一大祸害,当然了,他会派人跟着他们,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唐瑾领着谢荣,也没打算走多远,先是到附近的花市转了转,买了几颗幼苗,又领着他进了一家超市,准备买点日用品。

初次接触外面的世界,高楼林立,车来人往,商店或时尚或陈旧的曲子夹杂着刺耳的鸣笛声传来,当然了,还有那些频频回头朝谢荣张望的男男女女,姑且被唐瑾忽略不计了。

谢荣明显有些紧张,他蹙着眉,眼神有惊讶有戒备还有点茫然无措,握着唐瑾的手指紧了紧,他微微俯身附耳道:“瑾儿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唐瑾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拉过一个购物车,随手丢了包坚果进去:“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谢荣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嗯,我说错了,是你保护我,我需要你的保护。”

唐瑾拿罐头的手一抖,罐头滑出手外,她连忙去接,脚底一崴,罐头堪堪接住却无法稳住身形,直直地撞上了旁边的货架,货物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掉,唐瑾挣扎着要躲,谢荣已经如迅雷闪电般地扑了上去,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货架同时砸在谢荣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荣?”唐瑾抬头一下子撞上他的下巴,后者怔了怔,忽然勾着唇轻笑起来,一手柔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无事。”

唐瑾第一次见谢荣这么笑,原本就细长的眉眼微微弯了起来,眸光像银河的星子般耀眼夺目,漂亮至极,她的视线下移,落在他那双淡色的薄唇上顿了顿,忽然耳根有些发热,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谢荣的呼吸也瞬间灼热起来,鼻尖擦着唐瑾的脸颊过去,声音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瑾儿,不要再离开我了,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恐慌,我以前不那样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只要你不离开我……”

唐瑾的心砰砰直跳,她能感觉出对方呼出的热气都打在了自己唇上,她按住胸口,有些意乱情迷起来。

“小瑾?”有些迟疑的声音,唐瑾猛然睁眼,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人,眼光瞥见立在身前的那一双黑色皮鞋上,慢慢上移,笔直的双腿,精瘦的腰身,宽阔的胸膛,然后,是一张浓墨重彩的脸。

那是她曾经暗恋的学长,唐瑾一瞬间感觉被捉奸成双了,她躺在地板上,抬起爪子朝他干巴巴地挥了挥:“嗨,阿采,真巧啊!”

何采像是没听见,只随意地点了点头,眼睛却是盯着谢荣在看,那神情怪高深莫测的,谢荣不合时宜的“王爷病”忽然之间又发作了,他慢吞吞地站起身,将眼睛眯成一线天,显然整个人都不好了:“爱妃,你是如何认识了我大谢王朝的叛将?”


其实我是个正常人

谢荣的心情很不好,回到医院后,他自顾自地进了病房,翻身上床,只留了一个单薄秀气的脊背给唐瑾看。

可是唐瑾没顾得上看,她好不容易见到心心念念的学长,整个人都高兴地十分丧心病狂,压根没发现她这个病号的反常之处,径直回了隔壁房间闭门谢客。

“FUCK!”谢荣翻身而起,颇有几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一大坨长发从头上扯下来甩了甩。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社会上极其稀少的一类人,这类人各自具备一些特殊能力,也通常是国家重点研究和培养的秘密人员。谢荣拥有隔空视物的能力,当初他能一口喊出唐瑾的名字,也是因为他偶然间“看见”了她的名字。

国家特殊研究员发现他的特别后,便一直对其进行不厌其烦地骚扰,什么接受实验重点培养为国家做贡献之类的,后劝说无效,见谢荣完全没有配合的觉悟又怕他趁机逃跑,便给他扣了一顶精神病患者的帽子,将他困在了医院。

谢荣是那种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就算是个精神病患者,他也一定是精神病患者的头儿,这次他自导自演地挺成功,还顺便调戏了一下新来的小护士唐瑾同学。可是今天何采的出现让他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他是最渴望拿自己当小白鼠解剖的科学怪人也就罢了,他竟然还是唐瑾的恋慕对象?

谢荣觉得有点酸,她怎么就能瞎了眼的看上何采呢,他比何采帅多了好不好!

正想着,唐瑾忽然端着食盒推门进来,谢荣想把长发扣在头上已经来不及了,唐瑾怔了一下,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王爷,你,你假发掉了!”

谢荣拎着一大坨假发,眼神直愣愣的,心里经过一波三折的犹豫之后,决定给唐瑾一个惊喜,他清了清嗓子,一脸浩然正气地道:“唐瑾,其实我是个正常的人。”

“嗯,我知道,你没病。”唐瑾淡定地点点头,将他手上的假发拽出来扔到一边,把食盒打开,非常温柔地摸了摸他金光闪闪的刺猬头,“乖,把饭吃了先。”

谢荣简直是受宠若惊,紧张的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好,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没病呢?难道她也一直对自己默默关注着?

“吃完了记得把饭盒刷干净。”唐瑾放下食盒,打了个哈欠往外走,边走边嘀咕“哎,上帝给了你如此英俊的外表,却又多此一举地给了你一个如此疯癫的大脑,真是可惜。”

谢荣石化:“我,我真的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那堵墙,眼神渐渐变得幽沉灼热起来,原本白花花的墙面似乎变成了薄薄的一层电影屏幕,隔壁唐瑾的样子慢慢跃上画面,她散开长发,检查了一下门窗,然后开始换衣服。

谢荣难得红了一张老脸,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干什么连忙揉了一把脸,晃晃头,一头埋进了被子里,他居然,居然利用特殊功能在偷窥?他一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被迫害妄想症

谢荣忧郁了,这在他短暂的生命中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他有时候悄没声息地杵在唐瑾后面,活像只幽怨的背后灵,有时候又自己躲起来不见人,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绯红和羞涩。

唐瑾自然也发现了谢荣的反常,虽然他一向不怎么正常,但仍不禁担忧,难道他的精神病已经到了晚期扩散了吗?

这天谢荣缩在池塘边的碎石路上,春寒料峭的,却只着了件肥大的病号服,显得他身子尤为单薄,走近一看,他病号服被扯得掉了两颗扣子,露出的脖颈上一片淤痕,俊美的五官上也是青紫交加,诡异地露出一种茹毛饮血的野性美。

唐瑾的心砰砰乱跳,莫名鼻子发热,忙扭头朝着兀自在池塘边上钓鱼的院长没好气地掩饰道:“你们揍他了?”

院长推了推老花镜,有些埋怨她的大呼小叫:“谁揍他了?不过是7号率领的白莲教造反了,推翻了他的朝廷而已,现在他是人家的阶下囚。”

唐瑾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忧心忡忡地走到谢荣跟前,缓缓地蹲下身来:“谢荣?”

谢荣慢吞吞地回头,一脸“本王很忧伤”地开口:“小瑾,我真的,是个正常人,不是,其实我是有特异功能的人。”

唐瑾的眼皮子跳了跳,明显的不信任,还不等说什么,忽然一声“小瑾”阳光三叠地传了过来,唐瑾倏地扭头,见到来人顿时眉开眼笑:“阿采学长!”

谢荣的脸都绿了,一把拽住唐瑾的胳膊控诉道:“小瑾,他不是好人,他想害我。”

唐瑾低头,看着他攥住自己手腕的手指,跟琼玉似的,带着点透明的质感,好看的紧,可他为什么已经病得如此严重了呢?

一连几天,何采的频繁到访让谢荣迅速憔悴下来,看在唐瑾眼里,只觉得她这个病人的“被迫害妄想症”越发严重了,几乎是一刻不敢离身地守着他,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会“被迫害”。

趁着唐瑾出去洗水果的功夫,何采笑眯眯地凑过去低声道:“谢荣,没有人相信你是正常的,如果你肯配合,我承诺会放你走。”

谢荣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满脸“本王知道了”的淡定,心里却是在想,美人还没到手,留下也没什么不好。

何采的确不愧是科学怪才,竟然像会读心术般察觉了他的心思,又自信地眯了眯眼:“如果你喜欢小瑾,我也可以帮你,我会告诉你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怎么做能得到她的芳心,只要你肯配合我做一次实验。”他说着忽然压低声音,手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打照片,“当然,我这里还有小瑾从小到大的照片,都可以给你。”

谢荣的铁打意志瞬间土崩瓦解,碎成了细渣渣,他的瞳孔黑沉如墨,泛着诡异渗人的绿光:“当真?”

“那是自然。”何采松了一口气,起身在床柜倒了一杯热水,同时唐瑾端着水果盘推开门,电石火花间,何采只觉得手上一滑,接着便是谢荣夸张的鬼叫和杯子坠地的脆响。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唐瑾扔了果盘风一样跑过来,使劲地瞪着谢荣胳膊上一排瞬间崛起的顽固水泡,何采傻眼了。

“阿采学长!”唐瑾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何采的眼眶泛着红,“你,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小瑾,疼疼。”谢荣抓紧时间哼哼,一只手早就将照片快速地藏了起来,唐瑾听他喊疼心里没来由地刺了一下,立马低头给他吹了吹,“乖啊,吹吹就不疼了。”

“小瑾,你不要被他骗了,我根本没有拿水去烫他。”何采脖颈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按都按不住,“还有你谢荣,真是够了,没病就别再装疯。”

唐瑾的手指顿了一下,谢荣用手拽了拽她的袖口,语气怪可怜的:“小瑾,我,我没病。”

“嗯嗯,咱没病。”唐瑾抬手摸了摸他的刺猬头,再抬头看何采的时候,眼里已经没有了对他的欢喜,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学长,我知道你工作特殊,对一些有特殊能力的人感兴趣,但谢荣不是,他就是个病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何采:“……”

谢荣:“我……我真的没病。”


唐瑾失踪

那天唐瑾跟何采不欢而散后,何采就再也没在医院出现过,但是谢荣感觉到了危机,他不遗余力地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小瑾,我能够隔空视物,真的。”谢荣看着坐在花园石凳上不动如山的人急得简直要早生华发了,他扭头看见路过的一个小护理,慢慢地眯起眼,眼神变得幽暗如渊,“不信你问问那个小护理,她是不是穿着紫色条纹的内衣,还有她旁边那个女人,内衣跟内裤上的斑点明显不是一个系列的,肩膀上……”

话还未说完,脸就被啪的甩了一巴掌,唐瑾怒道:“你这个臭流氓,瞎看什么呢?”

谢荣用手捂着半张脸,十分委屈:“你不是不信我么,再不证明,我的清白就没了啊。”

唐瑾半晌没说话,忽然偏过头错开目光,低声问道:“那如果是隔着一堵墙,你也能看见么?”

谢荣一僵,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节操干巴巴地解释:“要,要非常专注才行……”

唐瑾一张脸红得要滴血,看着他最近越来越严重的黑眼圈,忽然顿悟了什么似的,心里却莫名甜兮兮的,干咳一声岔开了这种不和谐的话题,在他手里塞了一包巧克力豆:“那什么,周末我要回家给老爷子庆生,你拿着吃,吃完我就回来了。”

谢荣顿时觉得有些牙疼,十分想要再次证明自己不是个孩子,却被唐瑾一个眼刀瞪了回去,看上去特别欢快地打开了一颗巧克力豆扔进嘴里,头一歪,露出个无比憨厚的笑容:“真甜~”

唐瑾默默地扭头,简直不忍直视。

谢荣不怎么喜欢吃甜,巧克力豆吃得尤其慢,然而意外的是,等他把一包巧克力豆吃完,唐瑾还没回来,他站在窗前,神情渐渐严肃起来,眉如折刀。

酒吧外五彩的霓虹灯光映射在玻璃窗上,散发出琉璃一般的光芒,熠熠生辉,唐瑾是在一个小包间里醒来的,她坐在暗影里,衬得她的眼神越发晦暗不明,何采坐在她对面,只是皱眉看着她,两个人在这里高深莫测地沉默了大半个小时。

“小瑾,谢荣对我们的研究非常重要,目前国内能够隔空视物的案例只有他一个,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何采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脸上的耐心已经开始告罄,“否则,我相信伯父伯母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嫁给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而谢荣,他这辈子就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疯癫和沉沦。”

一直神情恍惚的唐瑾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连带着打翻了桌子上的玻璃杯,她脸色苍白,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何采,你这是在犯罪。”

何采的脸顿时阴沉如水,冷哼一声:“不,我这是在为国家做贡献,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下。”然后就拿起西装走出了包间,顺势将房间上了锁。

唐瑾将身子蜷缩起来,用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那天她回家给老爷子庆生,席间被人怂恿着多喝了几杯,何采说送她回医院,没想到竟将她困在这个酒吧的包间里。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然后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不行,她一定要回去见谢荣一面。


不就做个试验么,本王来了

谢荣站在窗前,外面的夜幕黑沉的如同染了墨,他揉了揉额头,立马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觉得自己脑子里的线可能真的搭错了几条,一天前他竟然会冲动地企图越院逃跑,那些飞檐走壁,视精神病院层层防护为无物的小说都是骗人的吧!总之,他是毫无形象地被人拖回来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何采来了,谢荣似乎早有预料,脸上特别平静地看着他:“我同意回去做你的小白鼠,不过你不能为难小瑾。”

“那是自然。”何采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从头至尾,我感兴趣的也只有你而已。”

谢荣觉得这句话特别有歧义,但是秉着特殊功能者的高深莫测没吭声,任由何采带着他大摇大摆地出了医院,谢荣上车的时候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医院,何采能做到这步,这个医院里的人绝对不会太干净。

那天何采走后,就没再去见过唐瑾,唐瑾趁机逃了出来,第一时间跑回医院,却被院长告知已经被人带走了。

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唐瑾的大脑就像被盘古用开天斧劈过一样,处于混沌状态,顾不上跟院长解释什么,她扭头就直奔何采的研究所而去了,一种不祥的宿命感让她心里一阵阵发慌。

研究所是在市边区独立划分出来的,与周围高楼林立的繁华景象相比,这里显得颇有几分神秘和清幽。

唐瑾是在顶楼拐角一间不起眼的实验室找到的何采,他身子挺拔地站在实验室门外,专心致志地看着里面的情形,直到唐瑾走到了他身后才突然警觉。

“唐瑾?!你怎么来了?”何采的眼神一闪,伸手想要拦她,但晚了一步,唐瑾已经看见了里面的情况。

唐瑾一向觉得,谢荣就是上天造出来祸害人间的,就算蹲在地上数蚂蚁,也自然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贵,可是现在的他,甚至连幻觉里那个王爷的落魄狼狈样子都尚且不如。

谢荣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长长的发丝被汗水濡湿,凌乱地贴在白纸似的脸上,口中不断地说着什么,床前还站着一个专家模样的人,也在低声说着什么,随着他的诱引,谢荣的反应开始激烈起来,有时似乎是在低喃,有时又似乎在尖锐地怒吼,脸上的表情乍喜乍悲,双手扯着身子下的床单,竟是撕裂了一道道的口子。

“谢荣!”

唐瑾震惊,不知道那人究竟对谢荣做了什么,她用力拍打着实验室的门,何采淡淡地道:“我们只是在做个试验而已,不会伤害他,况且如果不是他配合,我们的实验也没法进行。”

“你怎么能这样!”唐瑾眼角隐约带了泪光,“你就当他是个普通人行吗,就算是个精神病患者也成,阿采,你们放了他吧,求你放了他吧……”

站在床头的那人扭头看了她一眼,便又接着更加快速地说起来,谢荣的反应也更加激烈,就像是一条被活生生地扔在油锅里的小鱼,身体都几乎要挣扎着蹦起来,但在下一刻,一切却陡然寂静了下来,就像是瞬间死去了一般的沉寂。

唐瑾拍门的手指也陡然停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谢荣毫无声息的样子,浑身止不住地颤栗,那一瞬间,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死了。”

从来不觉得这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可是一天天的相守却让彼此再也无法离开,她忽然撕心裂肺地疼起来,疼得她将身子靠在墙上,然后沿着墙壁慢慢地滑落下来,在地上缩成一团,她低头,脸上露出一个哭泣的表情,眼睛却干涩的没有一滴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实验室的门从里面打开,脚步声轻轻响起,然后停在唐瑾的身边,唐瑾盯着眼前的鞋尖,视线慢慢上移,看到一张苍白漂亮却平静的脸。

谢荣看着唐瑾的样子,眼里闪过一抹疼惜,他勉强地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小瑾,何采说他不喜欢你,只对我感兴趣,所以你还是喜欢我吧,我的心自从见到你后,看到其他的美女都不会跳了。”

唐瑾:“……”

有些人真的很有破坏氛围的能力。


尾声

谢荣不是恶霸,但也不是任人横搓竖捏的软柿子,他被人逼迫着当小白鼠自然心里不痛快了,他不痛快,别人也别想舒服,他故意在试验中半真半假地提供数据,如果他们想利用他来搞研发的话,那就不知道能制作出什么基因突变的怪物来了。他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利用隔空视物的能力调查了何采的一些私人信息。

半个月后,何采不知为何被单位辞退了,谢荣心情大好,掐了一大捧红玫瑰就熟门熟路地来了精神病院,当然,这次他是以正常人的身份来的。

前脚刚跨进门,医院里的病号就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地:“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彼时正在照顾病号的唐瑾一回头,就看见谢荣渊渟岳峙地立在一群病号中,微微侧着脸,被阳光剪出一道精致的侧影,漂亮至极,她情不自禁地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了这一幕。

谢荣闻声抬头:“哎,我还没摆好姿势呢!”

唐瑾眉目弯弯地笑了起来:“你冲我傻笑什么,我拍的是你手里的玫瑰。”

“玫瑰哪有我好看?”谢荣不干了,拎着玫瑰大手一挥,“孩儿们,快快列队,本王要迎娶王妃回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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