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来直到现在,他对于自己制作蛋糕这一兴趣的来由都没有丝毫头绪,实在无法回忆起一个称得上节点的存在(即时间或事件),让自己突然喜欢上了做蛋糕。毕竟他思想比较传统,而下厨房——包括在厨房里制作蛋糕——这件事,是一件很女性化的事。如果这不是一时兴起,那么当下的情景又是如何发生的呢?他此刻正围着一条布料僵硬的淡绿色格子围裙,插着手把臀部靠在洗碗池边上,静静等待着四分五十秒后烤箱响起的那声令人愉快的“叮”。如果不是冲动,那或许是日久生情吧。蛋糕制作工具是一点一点制备齐全的,制作手艺也缓慢上升,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像是自然而然地在工作场合遇到了一个平凡的姑娘,然后经常见面,发展到约会,牵手,继而结婚,一起生活,这几个点也许能在坐标轴上画出一条平滑又优美的曲线——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节点。
他自顾自地思考自己和做蛋糕之间的机缘。除蛋糕之外,他对其它食物的烹饪热情几乎为零。寿司、炸酱面、各种滋补汤……完全不想了解。只有蛋糕,这种华而不实的,浓妆艳抹的,好像生来为社交场合存在的食物,居然让他这个内向寡言的大男人花费时间金钱和心思去琢磨研究,自己想想也觉得有点神奇。
这次烘焙的是裸蛋糕,即蛋糕外层没有奶油或者奶霜,将蛋糕层次中的材料完全“裸露”在外的含义。他是在逛蛋糕制作网站时偶然看到的,发觉它有种朴实到有点无理的美感。
他制作的是较为简单的一种。牛奶、白砂糖、蛋黄、低筋面粉、巧克力酱、盐,按照尽量精确的量依次放入容器内,搅拌均匀,放进烤箱。过程简单,细节却考究:搅蛋黄糊的时只能用手打而不能用打蛋器;烤蛋糕时要用低温长时间烘焙,这样蛋糕不容易干裂,更加好看,诸如此类。对于细节的苛刻要求和食材对量的微妙把握让蛋糕烘焙变得其乐无穷,甚至同一种蛋糕他每次都能烘焙出不同的味道,即使其中差别很小。但有哪个母亲会分辨不出自己的双胞胎儿子呢?
当蛋糕坯送入送入烤箱后,剩下的时间他用来打发淡奶油和切水果做装饰。但今天淡奶油用的并不多,水果装饰也提前备好,所以在蛋糕烘焙好之前出现了短暂的时间空白容许他的大脑信马由缰。
这时候烤箱一声清亮短暂的“叮”声恰好响起。他转身到洗手台上方的墙壁上取下挂在塑料挂钩上的棉手套,打开那个网上二手买来的迷你烤箱,一点一点地把托盘挪出来。在切片过程中发现蛋糕坯的形状和蓬松度甚至令他感到惊喜。切片之后他把先前切成半颗半颗的草莓,以及形状还算整齐的苹果块,铺满一层,盖一片蛋糕片,再铺一层,再盖一层蛋糕片。盖上第三块蛋糕片之后,他在上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淡奶油——他还没有学会奶油拉花,所以只能把奶油铺的尽量平整。最后,把两颗形状标准的樱桃放在了正中间,周围再围上一圈草莓。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腰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微笑浮在脸上。完成了,又一件不算完美但十分精巧的作品。
他端详了这个蛋糕两秒钟,然后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一小节预防停电用的小蜡烛,用打火机点燃,然后迈了三步关掉了家中唯一亮着的厨房顶灯,走到蛋糕面前,脱掉了围裙,接着脱掉T恤,脱掉沙滩裤衩,最后脱掉内裤,一手端着这件艺术品一手拿着蜡烛盘腿坐到了地上。然后把蛋糕和蜡烛轻轻放在面前的地板上。
“三十岁生日快乐。”他双手合十,看着蛋糕微笑着对自己说。
他孑然一身地坐在地板上,用手掐下一块蛋糕送到嘴里:“妈的,好像有点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