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那天,我和孙记者约在小镇的茶楼见面。微风轻抚我的脸庞,带来小镇独特的古香;南巷的木制风车随风轻轻旋转,给稻田里劳作的农妇带去一丝清凉。

       二巷是小镇人最引以为傲的地方,石块平铺的湿滑街道与两旁复古的木质建筑更突显出小镇历史的记忆。走入热闹的小巷不多时,便到了我与孙记者相约的“麻雀茶馆”。

       茶馆里人并不多,身着墨色长褂头戴圆盖黑帽的伙计在桌椅中穿梭,掌柜见我进门便急着招呼:“有客!”年岁不大的伙计将长白毛巾往左肩上一搭,小跑着过来引我入座,我为了方便等人,只好坐在走廊边上。

       “客喝点什么?”

       我真不知道城里有的茶是否这里都有,随口问了平时最爱喝的茶:“可有新鲜的瓜片?”

      小伙计挑挑眉毛笑着说:“只要客想喝的,这里应有尽有!”

      不多时,小伙计真的端来了新进的瓜片,我见茶翠绿有光、香气清高,着实大为震惊。小伙计得意地笑容仿佛在告诉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道理。难怪,我也不再稀奇这茶馆的名字了。

       与孙记者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但仍不见孙记者的身影。我正准备再叫一碗茶,便见一位夹着一支香烟的长髯老者悠悠入店。老人刚进茶馆便坐在走廊左侧靠墙的大桌座上,小嘬一口烟。

       伙计过去擦过茶桌问到:“老先生,还是那包白茶?”

       老人右手缕缕白须,又嘬一口香烟。面对伙计的询问,他只是微微点了点那亮的反光的秃头。

       片刻,茶端了上来,老人把烟灰弹到右手中,掐灭了吸剩一半的香烟。

       老人并没有急着品茶,却时不时眉头紧锁一下,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忧虑。

       “老人家,可是在等人?”孙记者还没有来,我寻思着与其坐着干等,不如去和老人聊聊天。

       “是啊,只不过是几位不会来的人。”老人和蔼的笑了笑说道。

       我没明白老人是什么意思,便继续问道:“几位不会来的人?既然不会来了,为什么还要等呢?”

       老人把右手的烟灰和那只剩下一半的烟倒进小伙计拿来的烟灰缸里,又拍了拍手里的余灰,反问道:“年轻人,你相信承诺吗?”

       这个问题真的问住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人整理整理他的墨绿长褂,看向前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年,老人三十多岁,中越战争爆发。老人所在的军队被送往前线,与他一同前往的还有小镇里三个同乡。老人的队伍接到的命令是在八姑岭吸引敌人注意力,掩护主力移动。

       开始的战斗大家由于指挥得当,进行地很顺利,还攻占了两个山岭。老人和三个同乡曾在那里约定过:“战争很快会胜利的,等回了小镇,一定要在茶馆集合,兄弟几个一定相伴到老。”

       谁知情况并非如他们所愿,一支队伍没有按时攻击出发地区,延误了出击时间,导致敌人开始反攻。这次战略失误使得很多人不知所措,只能跟着部队后退。

       在退出山岭后,老人与同乡都走散了,混乱的战争不容老人去寻找其他三人。虽然最后战争以胜利告终,但老人始终没能找到三人的踪迹。

       在此之后,老人一直在寻找其他三人的下落,可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讲完故事,老人笑了。

       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老人每年如约在茶馆等待其他三人的到来。三十年,茶馆的馆长换了两任,店面也装修数次。每天下午的等待,已然成了老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与孙记者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我竟然听得入神,丝毫没察觉孙记者发来的短信。原来报社临时开会,只能明天再约了。

      老人喝完白茶,捡起剩下的半支香烟,从大褂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点着了烟。

      “年轻人,太阳要落了,看来今天他们是不会来了,我也该走了。”老人缓缓起身朝外走去,我扶着老人出了茶馆,老人拉着我的手说:“或许我不应该在茶馆等他们,搞不好他们正在另一个地方等着我。”

       望着老人渐渐远去,夕阳也渐渐下落。小镇沉寂了下来,孩子们听妈妈的话,在太阳要落山时回到了家;稻田里农耕的农妇也不见了身影;只有那矗立在小镇边上的风车,仍旧缓缓地旋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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