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饭好了没有啊!”
屋外一少年正光着膀子轮起斧头对付眼前的木头。涔涔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经过脸颊,汇集到下巴,然后滴落。
啪!又劈开了一根。
“你着什么急啊,还没熟到三分呢,继续劈柴!”
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听着年纪似乎不大。
无视那屋里的娘不耐烦地应答,少年丢下斧头,轻声轻脚地回到屋里,找准时机在他娘身后大叫一声:“啊!有老鼠!”
娘也是吓得跟着尖叫,勺子一扔就扑在儿子怀里了。那儿子在她身边笑地欠揍。
娘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立马涨红了脸。儿子明白,这不是害羞,是被气的。当机立断,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娘的怒吼,伴随着狮吼功,一支勺子稳当当敲在了少年后脑勺上。少年有点眼花,没看清路,被刚砍下的柴火绊了个狗吃屎,狠狠摔在了地上。随即鼻子一凉,流鼻血了……
“你这小兔崽子,两天不收拾就上天了啊?还敢拿你娘开玩!真是……”气急败坏地娘追上来,想再给自的儿子一点教训时,发现儿子捂着脸低着头,血从指尖的缝隙里流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流血了?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啊!”娘飞快地跑到儿子身边,两只手搬开儿子捂着脸的手,开始检查伤势。
儿子模糊间只看得清娘的宽额头。
“娘我没事,就是流鼻血了。我去拿凉水洗洗就好了。”
对面的人不吭声,儿子估摸着他娘肯定又哭了。内心无奈。
没啥好神奇的,他娘总是在做错事后后悔的第一秒就开始掉眼泪。不用酝酿,是与生俱来的属性。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下手这么狠……我以后一定注意。”
敢情还有下一次啊!儿子内心咆哮,表面上也只得安慰自己那傻傻的娘:“没事没事,娘是天下第一飞刀,手劲儿自然是大了些,要是软绵绵的还怎么打敌人,怎么保护儿子。”
对面的娘感动地眼泪扑簌簌地掉,把那沾满鼻血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儿子啊,你长大了,懂事了啊……”
儿子无力吐槽:“娘亲,饭好像糊了……”
第二天,儿子拉着娘到镇上去买菜。
他们一直住在大山的最深处,此地依山傍水,风景优美。是隐居人士居住地不二选择。当年初次到这里,两人忙活了一整天终于搭好了房子,要开始美好的隐居生活时,才发觉离人群太远了,吃饭很不方便……
原谅他们吧,毕竟之前都是锦衣玉食,身份尊贵之人。连厨房都没进去过。阿娘说一切从头开始,也不失为一个有意思的挑战。儿子一边附和一边吃着像柴火棍一样硬的菜,怀疑他娘就是把柴火棍放里边炒了。嚷嚷着好吃,不动神色地把这盘菜全部都自己吃了。晚上睡觉梦到柴火棍们围成一个圈,给他唱歌。他一生气都给扔火炉里烧了。
“年轻人要点啥?”少年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摊位前,手里拿着一盒胭脂。阿娘不在,应该是去买土豆了。
“小伙子看胭脂,是给心上人看的吧!”面前卖胭脂的妇人语调温婉,双目含笑:“看你刚才的神情和我那儿子当年追姑娘时是一模一样!年轻人要懂得抓住时机啊。”
“这位婶婶您误会了。”年轻人放下手中的胭脂,又开始打量别的。
“晚辈确实想买盒胭脂,给娘亲用。”
“娘亲?”妇人诧异:“我见过男人为自己的妻子买胭脂,但是从未见过儿子给娘亲买的……”
“不可以吗?”少年反问,无辜的桃花眼眨啊眨,看得妇人也是欢喜:“可以可以,你也是一片孝心,谁说儿子不可以为娘买胭脂,来,小伙子挑个合适的吧……”
晚上,是儿子背着娘回到了家中。
因为在回来的路上娘去捉蝴蝶崴伤了脚。
进家门的时候娘还在儿子背上睡的香,儿子无奈地摇摇头,轻手轻脚地放下买回来的东西,将娘小心地安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然后给煤油灯添上新买回来的煤油,轻轻点着。火光动荡,儿子回头看床上的娘亲,眼睛里是止不住的温柔。
睡着的娘亲比平日美丽许多,买下胭脂时儿子就亲自给她涂上了,儿子还记得看到胭脂的娘亲揪着他的耳朵就开骂:“你个败家子,咱们穷的都快开不了锅了你还有闲钱买胭脂!”
后来儿子启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地娘亲放开了他的耳朵,还乖乖转过身来让他给自己涂胭脂。
儿子动作熟练,手法娴熟。劣质的地摊货比不上达官贵人送的精品胭脂。这回隐居来得仓促,二人连钱财衣物都没来得及准备,何况神经大条不喜女妆的娘亲,恐怕在当尊者的时候也没怎么涂过胭脂吧。
不过没多大影响,娘亲天生丽质,素颜也是那东州花魁比不得的。
儿子傻笑,笑着笑着就开始掉眼泪。
“三雪,是我害了你……”
火光跳跃,娘亲抬起左手挠了挠额头,又翻了个身。
儿子轻轻地把她露在外面的胳膊重新放回被子里。
这条左臂受过严重的创伤,是当时儿子还是才子,娘亲还是尊者的时候。
那时儿子有个响当当的名字,秦羽生。
秦家公子,天资聪颖,三岁识字,五岁成诗。能文能武,风流倜傥。被称作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家里也是宠他宠的不得了,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也从来也舍不得管教。纵容到十七岁时,秦羽生已经把东州所有的青楼逛了个遍,整日寻欢作乐,酒肉池林。不知给多少女人抹过胭脂,对多少狐朋狗友慷慨解囊。
后来不知怎么就和江湖里的神巫教扯上了关系,被人追杀。
秦羽生逃命途中是被娘亲救的。
他清楚记得那天他被逼至林中,身中剧毒,腹部受创,已经是强弩之末。正当敌人进行最后一击的时候,娘亲骑着马从林中飞奔而过。
秦羽生吓了一跳,敌人也吓了一跳。来人蒙着面,手持飞刀,未曾收马缰缓减速度。抬起右手就是一招。几个敌人应声倒地,蒙面人一弯腰捞起秦羽生绝尘而去。
秦羽生想说声谢却怎么也抬不起眼,毒入心肺,怕是没救了。
没想到几日后他还是苏醒了,救他的人依旧蒙面,他不管问什么对方都不说话。等又休息了几日蒙面人带他离开时不幸又中埋伏。对方有军队,还打着旗,奉命诛杀叛党秦羽生和魔教尊者钟离三雪。
秦羽生当时第一个想法不是为什么自己成了叛党,也不是为什么魔教尊者会救自己。他当时回头就是一句:“姑娘,最后一次机会了,在下和你道声谢,救命之恩来生再报,你回我一句吧。”
三雪愣了一下,依旧没吭声。拉起秦羽生就逃。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故意放水,他们平安逃了三天,后来被堵在悬崖边上,一个老头站出来边流泪边说:“女儿啊,不要为魔教卖命了,回来吧,回来你依旧是郡主。”
看来这三雪身世不简单。秦羽生想。
没想到三雪面罩一摘,指着秦羽生就对老头说:“你死心吧,我早在十年前就和魔教有染了,这是我与朱成笑天的儿子,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寻他,如今我找到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
百八十个人鸦雀无声,老头一着气胸口一捂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后面的人见状都上来逼杀二人,想必也不是那老头的亲信,只是相互合作的伙伴。三雪带着秦羽生顽强抵抗,无奈生路已绝,二人最后双双跳崖。
吉人天相,二人虽身受重伤,却也是拖拖拉拉活了下来。三雪左手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从此扔出的飞刀就没中过目标。
后来二人一直就在一起生活,也从来不去过问对方的事情。
对三雪来说就是多了个儿子,对秦羽生而言就是多了个娘亲。
虽然娘亲只比儿子大了八岁,乖巧的秦羽生从来没有去问娘亲是怎么生出自己的……
娘亲神经大条,又傻又愣,秦羽生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但是却拜倒在娘亲脚下。没办法,这个人让让人觉得需要被保护,需要被关心。秦羽生沦陷了,他决定陪着这个半路结试的娘亲,她走哪里自己就跟到哪里。做一对平凡的母子。
从此世间再无秦羽生与钟离三雪。
秦羽生轻轻吻了吻娘亲的宽额头,然后吹灭了灯,转身离开了房间。
床上,三雪微微扬起了嘴角。
笑得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