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色丨无渡

骆驼上那一袭红衣赫独立
杀一人

时值七月,正是盛夏。

且不说此时的漠北是流金铄石,单是这江南之地便已酷暑难耐。

炎炎日光泛着一轮又一轮的光晕,没有人敢去直视它的光芒,也绝不会有人在这种天气出来游逛。

这个定论,几乎是人人都赞同的。哪怕是你老婆要生孩子,那接生婆也不会冒着被热死的危险跑出来替你老婆接生。

能让他们在这么热的天出来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关乎他们自己的生死大事。一个人再怎么不情愿,摊上生死大事,也都不得不情愿。

此时翠云楼外站满了人,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也有打扮简朴单一的男人。女的掩袖遮面,哭哭啼啼,男的低头哈腰,浑身发抖。他们无论穿的什么样的上衣,都早已被汗水湿透,又被太阳晒干,留在背后一层层的盐白。

那些抹在女人脸上和身上的劣质胭脂味、花水味充斥在整个楼前。炎热的天气,加上异性的香味,几个男人开始不安的躁动,他们的鼻子慢慢的嗅了起来,朝着女人越嗅越近,眼看就要贴在女人后背,忽的一阵冷风袭来,所有人浑身一颤,那几个不安分的男人一声不吭的仰天倒地,他们眉宇间都插着一根筷子,鲜红的血水顺着筷子流了下来。

“啊!”几个女人见此大声叫喊了出来。

为首一个年纪略长的女子镇定后,马上怒喝道:“死爹还是死娘了,鬼哭狼嚎甚么!”她的嗓门有些尖锐,怒喝之下,那几个慌张的女人吞了一口口水,不再做声,可眼中满是恐惧,身子也在不住的发抖。

为首的女子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几个男子,眉宇轻轻一挑,又瞬间恢复,转头望向门内。

“叶妈妈,他们可是很听你的话哩。”一个温和的声音从翠云楼内传来。

为首的女子笑道:“哪有,是他们乖巧罢了。”她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像是珠帘般挂在脸上。

“那红儿哩?她也应该很听你的话么?”温和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叶妈妈嘴唇抽搐,甩了甩脸上的汗珠,道:“红儿,也听话的很,只是……”

楼内没有回音,叶妈妈额头的汗水又涔涔往下流,道:“只是前天她,她不辞而别,我们也找不到她呀。”

“砰!”楼内茶杯跳起,狠狠地摔碎在地。楼外所有人也跟着吓了一跳。

“我每月给你多少两银子?”严肃的声音带些愤怒。

叶妈妈双腿打颤,道:“三千,三千两。”

“赎红儿是多少两银子?”愤怒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

“也是三千两。”叶妈妈颤道。

“我每月给你三千两,让你给我好好照看她,现在她人不见了,你,难道不想对我说些什么?”直入冰窖的寒冷,让叶妈妈心中打个激灵。

天气虽热,她却感不到热气,她浑身都在发抖,像是在寒冬里打着冷颤一般。

她颤着手自怀中掏出银票、珠宝来,刚拿出来,银票、珠宝便掉落一地。她大声喊道:“都在这儿,都在这儿了,李公子,她自己偷偷溜走的,你,你莫要为难我们了。”

无声,楼内没有声音,仿佛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叶妈妈感到那股寒气已经慢慢远去,她不禁深吐一口气,脸上展开笑容,刚想回头招呼众人,突然黑影遮天,一股磅礴的炙热之气从上而至,接着“咔”的一声,她整个脑袋都被一只大手按进身子里,身子又被按在地上,碎成一团,血水喷散。居高临下的黑影,众人还未看得清面容,便一闪而逝,不见踪影。

叶妈妈身后的其他人见此,无不张嘴惊呼,想要逃走,哪知双脚却根本不听使唤的定在原地,浑身瑟瑟发抖,大小便失禁。

那些远在家中看热闹的人,也都脸色煞白,心惊胆战的关上大门,心中暗叫一声“晦气”。

叶妈妈身上流出的血水在烈日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其他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屎臭味。

红衣

江南七月的天尚且如此,更不须说这整天都曝晒在日光下的漠北了。

这里鲜少有人来,广袤无垠的黄沙上看不到一处建筑,满地都散发着腾腾热气,看得让人眼睛昏花,头脑发胀。

一只骆驼就悄然的出现在黄沙线边缘。黄色的骆驼,红色的人。骆驼上那一袭红衣赫然显目而独立,仿佛要把这黄色的天地通通都搅动起来。

红衣人轻纱遮面,深红的轻纱虽是挡住了她的颜容,却挡不住她眼中的风情,那是一双妩媚却多愁的眼睛,她的眉角轻轻翘起,似乎在诉说着不甘。

没人有知道她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她单薄的身影处在这天地之间,又是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她拿起水壶想要喝水,倒了倒,却一滴都没有,她苦笑一声,扔掉水壶,趴在驼峰上竟是哭了起来。

那骆驼吐了吐嘴里的白沫子,四肢弯曲,趴在地上舔着红衣女子扔掉的水壶。

正在这时,一骑黑色的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马上的汉子光着上身,露出黝黑的皮肤,他一抬缰绳,纵马直冲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依旧趴在驼峰上,只是哭声更小了一些。

汉子骑马绕着她转了一圈,朗声道:“你叫甚么?”

女子停止哭声,轻声答道:“红衣。”

汉子伸手遮住额头,瞄了一眼太阳,道:“去哪?”

红衣犹豫一会儿,抬头道:“恶人城。”

汉子见她妩媚柔美,心生晃荡,一个翻身下马,扯掉她深红面纱,又见她唇红齿白,鼻梁微挺,细汗如珠的流淌在脸上,心中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红衣抱起,跃回马上,双腿用力在马背一夹,大喝道:“驾!”

黑马吃痛,撒腿就跑,汉子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红衣闻着汉子身上流出的汗臭味,皱皱眉,忽而又舒展,嘴角微微上翘起来。

这一神态举止,汉子并未察觉,他策马扬鞭,马儿跑得飞起,一路黄沙飞泻,远远的消失在这一片天地。

恶人城

炎炎热天,万物都曝晒其中,为金乌所烘烤。

“恶人城”就立在滚滚黄沙之中,土墙筑成。一座别开生面的客栈在城中央,它四面开有大门,连接着恶人城的四座城门。

客栈内坐满了人,有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他们除了将紧要的隐私部位遮住外,其他的全部露在外面,好像不是如此就不能表达这天气的炎热。

他们有的坐在桌上,有的躺在地上,他们的身前都放满了酒和肉,可是他们没有胃口吃下去,他们只是无精打采的望着楼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沉闷的热气顺着恶人城城门直扑而来,一骑快马卷着黄沙冲了进来,客栈内的所有人“唰”的一声跳了起来。

“李通这小子总算回来了,他要再不回来,老子都要无聊死了。”一个脸挂刀疤的魁梧汉子笑道。

“咦,他娘的,他是不是带了个人回来。”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道。

“不错,是带个人回来了,还是个女人。”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女人将二人推开,走到前面说道。

脸挂刀疤的汉子瞅了一眼身前的女人,只见她全身肤色蜡黄,那推在肚子上的那肉比自己的还要大,顿时觉得恶心,他强行压制想吐的感觉,嘴里咕道:“可算来个中看的。”

女人猛地一回头,瞪了一眼汉子,汉子被吓得一跳,女人又忽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汉子再也忍不住,蹲地呕吐,众人大笑。

正在此时,李通抱着红衣,从马背纵身跃来,说道:“燕大哥,你怎么了。”

燕北一抹嘴边的污秽,起身道:“你小子外出享清福,留下老子我整天看着恶心的东西。”

那女子冷笑一声。

李通了然,笑道:“定是你说了何姑的不是。”

燕北扯了扯嘴,没有说话。

那尖嘴猴腮的瘦子道:“李通,你说你不好好去江湖打听消息,带这个娘们回来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睛直溜溜的打量着红衣。

不光是他如此,在座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红衣的身上。

红衣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李通道:“消息我已经打听完了,她,她是我回来时带回来的。”说到“她”时,也回头瞧了一眼红衣。

瘦子讥笑道:“定是从哪拐回来的良家妇女吧。”

李通怒道:“王兆,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说是路上带回来的就是带回来的。”

听他一骂,王兆也要发火,燕北见此,喝道:“都闭嘴。”他望着李通道:“先说说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

李通看着王兆微哼一声,缓口气,正色道:“也无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件怪事。”

“怪事?什么怪事?”人群中有人问道。

李通道:“一个妓院的老鸨,光天化日之下,死了。”

王兆阴笑一声:“这就是怪事?江湖上每天都有死人,这有何稀奇。”

李通道:“这不是怪事,怪的是他的死法。”

“他的死法怎么了。”燕北问道。

李通左右瞧了一眼,道:“从天灵盖直击到脚趾,粉身碎骨。”

众人倒吸一口气。

燕北道:“如此残忍?却不比我们恶人差。”

“谁说不是呢,据说那天青楼内的男保和妓女都吓得屁滚尿流。”李通道。

“可知道是谁下的手?”燕北道。

李通摇摇头,道:“他们说是一个姓李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众人默然。

何姑道:“只要不是来找我们恶人城的麻烦,其他的事,我们也管不着。”

燕北哈哈大笑道:“说的是,我们这里环境如此糟糕,那些人怕是不愿意来了。”

李通道:“江湖中已经很少有人再去提及我们了。”

何姑笑道:“这样不是更好,乐得自在,以后都可以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众人如释重负,却也心事重重。

恶人城本是恶人聚集的地方,他们怕被仇人或自诩正义的人追杀,是以选择这个环境恶劣的地方居住。如今听闻江湖中他们的名号都无人提及,心中一时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毕竟江湖,曾是他们向往的地方。

行伤

“我知道。”就在众人沉寂时,红衣突然说到。

燕北望着她,皱眉道:“你知道甚么。”

红衣抬头笑道:“我知道他是谁。”

“你说你知道他是谁?”李通一脸难以置信。

“那个老鸨是不是死在翠云楼?”红衣道。

李通大惊,连退两步,指着她道:“你,你如何知道的,你不是在漠北么?”

“果然。”红衣低喃两句,仰天大笑起来。

王兆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的衣口,怒道:“说,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的奸细。”边说眼睛边盯着红衣的胸口看,那里密密细汗流淌在白色的肌肤上,王兆不禁吞咽一下。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纷纷要上前质问。

燕北大臂一展,喝道:“先冷静冷静,听听她怎么说。”

红衣见王兆那贼溜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她索性伸手勾住王兆的脖子,媚声道:“你们猜,那个人是谁?”

王兆阴恻一笑,一把捏住红衣的脸,道:“你不说,我们又怎么知道。”

红衣被捏得生疼,不禁咳嗽起来。李通见此,怒从中烧,上前推开王兆,怒道:“有事说事,你动什么手。”

王兆被推开,一个踉跄,幸亏伸手敏捷才没摔倒,他回身怒道:“还不是你,带回一个灾星!”

李通见红衣知道翠云楼的事,一时语塞,不知说些甚么,又见红衣冷漠的看着自己,便道:“你说你想到恶人城来,如今你来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众人一听她是为了恶人城而来,个个摩拳擦掌。

何姑上前走到红衣面前,道:“真好看的美人。”

红衣见她五官端正,只是肤黄齿黑而已,便微微一笑:“你曾经也很美吧。”

何姑楞了一下,道:“也许吧。”

红衣摇摇头,道:“那定是遇上了负心人。”

何姑眉头一皱,道:“还是说说你为何来到恶人城,又为何知道翠云楼死人的事吧。”

红衣望着她,犹豫一会儿,才道:“你们须得安静的听我讲完一个故事才可以。”

何姑迟疑,转头望向众人,燕北点头道:“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先听她说。”

红衣见众人默然,便道:“曾有一位恶人,他自幼喜爱自己的母亲,痴迷至极,直到成年,他依旧如此。原本儿子喜爱母亲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他却不是那种单纯的爱。”

众人皱眉,红衣道:“恶人对母亲的爱超越了普通母子的那种,若是年幼,尚且不知便算了,可他到成年之后,便毫无保留的表达出了那种爱,好在她母亲是个忠贞不乱之人,在再三劝说无果之下,只得自杀殉志。”

“禽兽!”燕北怒骂道。

红衣冷笑一声,又道:“直到他有一天,遇上了一个和她母亲长得极为相似的女人。”

“那女人本是青楼花魁,她也有自己相爱的人,那个人虽是个贫穷书生,但他们却真心相爱,她在等那个书生有钱后,就赎自己出来,然后结婚生子。”红衣说到这儿,眼眶已红。

“后来呢。”何姑道。

红衣深吸口气,道:“后来那恶人便杀了书生,对花魁说,你以后只能是我的。”

燕北道:“当真比我们恶人城里的人还恶。”

红衣道:“那恶人是江湖人,他说每天都在刀尖上舔血,为了保护花魁的安全,不方便带在身边,所以他每月给老鸨三千两银子,让她照看花魁。”

“说是照看,其实就是禁锢。”红衣泪眼欲滴,道:“三千两银子,就是赎那花魁的价格。书生和花魁存了三年的钱,才一千多两。”

何姑道:“所以你逃了出来。”她已猜到这花魁就是红衣。

红衣听她这么说,也不为意,道:“我听说这世上所有的恶人都在恶人城,以恶制恶,应当不错。”

燕北一摸脸上的刀疤,突然叹了一口气。

王兆阴笑道:“以恶制恶?那人是谁都不知道,再说我们又凭什么帮你。”

红衣轻解衣衫,露出半个胳膊,眉笑道:“谁帮我杀了他,我就是他的人。”

看着那雪白的肌肤,众人不禁吞咽口水,又见她一会儿梨花带雨,一会儿笑靥如花,个个心神晃荡,李通上前连忙将她衣衫穿起:“你是我带回来的人,我帮你。”

红衣推开他,道:“你一个人帮不了我。”

李通皱眉:“我们都可以帮你的。”说着一指身后,只见身后众人东看西瞧,浑然不在意,只有燕北和何姑注视着他。

红衣见此,冷笑道:“怎么帮?”

李通满脸通红,怒道:“我说帮就帮,就算是死,我也要帮你。”

红衣望着他道:“你还是恶人吗?恶人不该心狠手辣么,怎么有你这样的傻瓜。”

李通道:“恶人城不全都是恶人,里面有好多是被陷害和无辜的好人。”伸手指向燕北,道:“燕大哥遭人背叛才被迫来的恶人城,你看他的脸上,那是被他亲兄弟砍的一刀。”又指着何姑,道:“何姑她,她杀了她师傅,那是因为她师傅想非礼她。”

“我们并不恶!”李通注视着红衣,大声道。

红衣指着王兆道:“那他呢。”

王兆笑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李通道:“他的妻子勾引他哥哥,他一怒之下杀了他们两人。”

王兆脸色阴晴不定的盯着红衣。

红衣笑道:“这个世上有好人,有坏人,你是个好人。但以你们三人的实力远远不够,所以他们都得帮我。”说着手指一扫众人。

王兆皱眉道:“哼,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个婊子而已,还想指挥我们!”

红衣盯着他道:“你知不知道我说的他是谁?你又知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我在这里,他会怎么样,你又知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我死在这里,你们又会怎样?”

王兆脸色一下变得铁青,怒道:“臭婊子,他究竟是谁!”

红衣轻笑一声,看着李通道:“他姓李,名字中有个通字。”

李通苦笑道:“绝不是我。”

“自然不是你,他就是李神通,剑魔李神通!”红衣斩钉截铁道。

剑魔

“剑魔”李神通的名号,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曾已一把破铁剑连挑江湖七十二派,凡是与他比试的,无不死在他的剑下。

他身高甚大,这样的人,你一眼看去,都会觉得压制,有一种被阴影笼罩的感觉。

现在他就站在城门口,他的身边虽然聚集着不少的人,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似乎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感到恐惧的魔力。

他的眼睛盯着墙头的布告栏,那里本是朝廷贴告示用的,可现在上面贴有一张白纸,已经三天了,竟然没有人敢来撕毁这张白纸。

因为那白纸上写着:“红衣死于恶人城,剑魔李神通亲启。”剑魔,单是这个称号,江湖中就没有人惹得起。

而朝廷本就头疼恶人城里的“恶人”,他们都是有案在身的“犯人”,若是有人替他们除去,那是他们非常愿意看到的,是以他们也不去管。

简洁的字,简洁的话语,却不简洁的意思。

就在人们还讨论的时候,一股寒气自李神通身上涌了出来,所有人不禁后退,惊恐的看着他。

李神通仰天长啸一声,拔地而走,所有人都吓得落荒而逃。

就在人们散去的时候,一个圆胖的和尚不知从哪跳了出来,将那告示撕下,看着上面的字,喃喃道:“情缘嘞。”说着一个转身,朝着李神通离开的方向快步离去,他虽是走路,却不会儿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李神通驰得一会儿,便来到一处溪边。他大手一挥,剑气纵横,只听“砰砰”,声响,岩石、草木乱飞。

他待得发泄完后,才道:“出来吧。”

“阿弥陀佛!”圆胖和尚单手持礼,从草丛后面走了出来,道:“我叫止水,心如止水的止水。”

李神通皱眉道:“你跟着我做甚么哩。”

止水笑道:“李施主是不是要去恶人城大开杀戒?”

李神通道:“莫不是你做善事,做到他们身上去了?那可都是恶人哩。”

止水摇摇头,道:“实不相瞒,我也不愿意来,只是方丈说,恶人城里并不都是恶人,而且还有许多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恶人,所以我不得不来。”

“所以你要阻止我?”李神通语气冰冷。

止水含笑道:“那你听劝么?”

“不听!”

止水大笑道:“那就是了,我劝不动你,所以我不去劝你,但方丈有言在先,所以我便只能跟着你前去走个过场罢了。”

李神通皱眉的打量他,只见他圆头圆脸圆身子,只是那一双眼睛却其小无比。他丢下“古怪哩”三字,便纵身离去。

止水笑着摇摇头,便跟了上去。

现红

“你,你是说那个恶人是李神通,剑魔李神通?!”王兆惊叫道。

红衣道:“对,就是他。只是他算什么狗屁剑魔,就是一恶魔罢了。”

“啪!”一记重响。王兆冲上前,一耳光将红衣扇倒在地,指着她,怒吼道:“臭婊子,你就是一贱货,为什么要将他引来,为什么?!”

李通听到剑魔名号,还未反过神来,就听得响声,又见红衣倒地,他握拳直冲王兆。燕北见此,连忙拦下,大喝道:“够了!”

被怒喝一声,李通脑袋嗡嗡作响,停在原地。

红衣捂着脸颊,倒在地上,恨声道:“因为我想让他死!”

燕北皱眉道:“剑魔李神通,你以为凭我们打得过他?”

红衣微微一愣,笑道:“但你们身负生死大事,我相信你们也一定会倾尽全力去对付他的,对吧。”

何姑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红衣怒道:“他不死,我心不平!”

“别说了,趁他没来,我们赶紧逃吧。”人群中有人说道。

“我们好不容易有个安稳的地方,这下又要跑到哪里去?”

“管他去哪里,总比死在这里强。”

“不用逃了,他很快就要到了。”红衣望着他们,见他们个个眼神慌张,惊恐,不由得大笑起来。

王兆看着她肿起脸颊,大声道:“娘的,都是这贱人惹得货,老子先干了这婊子再说。”说着伸手去拉红衣。

就快要到红衣身前时,李通突然一拳打在王兆腹部,王兆吃痛弯下腰,李通顺势一提,将他扔出客栈。

几个平时和王兆要好的人马上跳了出来,指着李通道:“为了一个臭婊子,兄弟都不做了么?”

李通上前拉着红衣的手,喝道:“老子带回来的人,老子负责。你们要想活命自己逃就是,今天谁想动她,老子跟谁拼命。”他从来不称老子,这番话中,却已经说了几次。

王兆从外面满含怒气的冲了进来,一把白晃晃的匕首直刺李通,燕北见此,一个纵身,飞起一脚踢在王兆手腕,匕首落地,燕北叱喝道:“闹够了没!”

“就是这个女人,要害死我们所有人,你还替他说话?啊!”王兆咆哮道。

燕北道:“李神通还没来,我们也不用逃,只需将她拿住,等李神通来了,再交给他,想来他也不会为难我们了。”

“不错,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了。”何姑赞同道。

“呵呵,你们没机会了。”众人听完这句,只见红衣的另一只手抵在自己的腹部,脸色惨白。

李通连忙拿开手瞧看,只见一枚金色的发簪,已全部插了进去,鲜红的血液将红色的衣衫染得更红。

“红衣,红衣!”李通将红衣躺在地上,急道。

红衣抓住李通的手,惨笑道:“你是个好人,和他,是一样的好人。”

还未等李通反应过来,红衣抓住他的手便已滑落在地。

李通愣了愣,便埋头痛哭。

“哼,真是多情多义。现在她死了,我们是不是该逃了。”王兆道。

燕北正要说话,忽然面色凝重的看向前门口,不禁大惊失色。众人见此,也都转头看去。

止水

只见城外黄沙化成千万飞剑,直扑而来。

这下众人惊慌失措,何姑颤道:“他一来,气势一定要这么大么?”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剑魔李神通。

说时迟那时快,黄沙飞剑入城,所到之处,房屋,城墙,灰飞烟灭。眼看那沙剑就要冲进客栈,忽地门前黄沙四起,极速旋转,众人只听得“哗哗”的声响,却无沙剑飞进来。

就在人人惊慌,惊疑之时,一个声音朗道:“胖和尚,你一定要帮他们哩!”

一个笑声从楼顶传来:“方丈说了,这里面有好多可以渡恶的人,我也是没办法啊。”

远去那个声音怒哼一声,道:“谁杀了红衣,我就要杀了谁,谁挡我,我便杀谁!”

止水坐在楼顶,双手做举天之势,道:“要是她自杀的呢?”

“不可能!她决不会自杀?”

止水叹道:“他逃离客栈就是为了逃离你,他来到恶人城也是为了这里的人能将你杀死。”

李神通站在恶人城城头,手捏剑决,冷声道:“我待她那么好,她怎么会要别人杀我,又怎么会自杀,你休要骗我!”说着剑决一抖,更多的黄沙飞剑直扑客栈。

止水大喝一声,双手举得更高,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先你半天来到这里。他们在里面的一切举动,我都一清二楚。”

此话说完,不仅客栈内的众人大惊,就连李神通也惊讶不已,要知道他可是日夜狂奔而来,那和尚居然早他半天到达,这等轻功,如何不令他惊惊讶。

“看来有得道高僧在保护着我们。”燕北抬头望着楼顶道。

何姑担心道:“他会是剑魔李神通的对手么?”

“什么狗屁得道高僧,红衣死的时候,他怎么不出手。”李通抬头,双眼通红,怒喝道。

“啧啧。”止水叫了两声,道:“她死在你旁边你都没有发现,这时候扯上和尚我做甚子。”他说话虽然很轻松,可双手已在微微颤抖。

听得此话,李通满脸通红,心里喃喃道:“是啊,在我身边我都没有发现,却是怪别人做甚么。”想到这儿,不由得心灰意冷,竟然迈着步子朝外走去。

燕北一把拉住,喝道:“做甚么?送死么?!”

“臭小子,我是在保护你们,我佛门金钟罩已经罩住了整座客栈,你莫要出去送死。”止水大声道。

李神通冷笑道:“和尚,我不愿杀你,你最好少管闲事哩。”

止水道:“我也不想管这破事,但是方丈有言,我需要渡化他们。”

李神通喝道:“那就怨不得我哩!”说着剑决变换,沙剑气势更巨。

李通双手握拳,咬牙盯着眼前的黄沙道:“我李通曾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弃子,我恨他们,所以杀了他们逃到恶人城。如今的我是重新的自己,我是为了我自己而活。”

燕北皱眉望着他,道:“你怎么了。”

李通朝外大吼道:“李神通,红衣因你而死,我要替她报仇!”说着挣脱燕北的手,直冲出去。

燕北大惊,想要拉住已来不及。

李通冲出客栈,还未走得两步,沙剑便汹涌而至,瞬间将他万剑穿心,一抹抹血水又被卷入黄沙之中。

“李兄弟!”燕北跪在地上悲愤捶地。

何姑捂嘴哭了起来。

燕北埋头痛哭,若说恶人城里谁和他最要好,当属李通了,他一直将李通看做弟弟,是以王兆处处为难李通时,他都要站出来偏向李通。

此时见李通已死,他仰头,恨道:“大师,如何才能杀了李神通。”

“哎!”止水叹道:“只求他开了善心不杀你们,何来你们杀他的份。”

听到这话,众人如坠冰窟。

李神通站在城头,耐心已消,他大喝一声,手指剑决缭乱,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从他袖中飞了出去。

万千沙剑夹杂着一把铁剑,朝着止水而去。

止水见此,也不敢大意,站起身来,双手举天,将金钟罩撑得更大。

飞剑入沙,“哗哗”响。眼看一把把沙剑都被金钟罩外的黄沙卷走,忽的一把铁剑穿过黄沙,“嗖”的一声,直穿止水胸口而过。

安静,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

客栈内众人只看见满天黄沙如瀑布般流下来,外面的沙剑也消散,那遮住的烈日,又得已复见。

李神通掠上楼顶,望着口流鲜血的止水,道:“我说了,不要拦我,你非得逼我哩。”

止水艰难的咧嘴,血水全流,他笑道:“方丈说了,要渡他们,也,也要渡你。”

李神通奇道:“渡我?我有什么好渡的哩。”

止水道:“你要渡的是,色。”

李神通脸色一变,冷声道:“你莫要再说了,不然我不会给你留全尸的。”

止水身子一委,坐在楼顶,双手合十,嘴里念道:“色,魔障也,你生来有障。名动一方后,此障却越来越大,唯有消除此障,你才能走回真正的剑道。”

李神通忽的愣住了,他想不到这胖和尚来此虽是为了渡恶,实则是为自己渡色,色正,剑道正。

“你是哪家的和尚,方丈是谁哩。”李神通道。

止水闭上眼睛,呢喃道:“我乃自家的和尚。我就是方丈,方丈便是我。”说完一念“阿弥陀佛”,便含笑而终。

黄沙散开,露出那灼灼烈日,照在止水那光溜的头顶,像是点起一盏指明灯,耀眼夺目。

屠一城

李神通看着胖和尚,忽然觉得他面呈慈善,心中也是不忍,作了一长揖,道:“你善哩,可是她死了,你已渡不了我哩。”说着一掠而下,来到客栈。

他看着红衣就躺在地上。鲜红的衣衫,鲜红的血,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喃喃道:“为什么哩,你为什么要自杀哩。”

忽然他看到红衣的脸颊高高肿起,连忙过去抱起她坐在地上,轻抚那红肿的脸颊,道:“谁打的。”

声音冰冷如铁,众人不寒而颤。

王兆一咬牙,上前道:“老子打的,她……”

“她”字还未出口,李神通一掌挥去。只见王兆头身分离,身子定住没动,那脑袋已印在墙中,血柱从他脖子中喷出。

“哇。”所有的人都不禁呕吐起来,他们胆颤的看着李神通,不知谁喊了一声“逃!”,众人都纷纷朝客栈外逃去,除了燕北和何姑。

燕北没逃,是因为李通死了,他需要替李通找回一个交代。

何姑没逃是因为燕北没逃。何姑喜欢燕北,而燕北却讨厌何姑。

因为何姑不但长得丑,而且还没有女人的温柔。他两只是在一次喝多酒的情况下,不小心发生的关系,事后燕北总说自己怎么会看上何姑那丑陋的身体,可他哪里又知道,从那时起,何姑已经归心于他了。

“你们怎么不逃哩。”李神通道。

燕北深吸一口气,道:“李大侠要杀谁,谁又能逃得了,更何况我还不想逃。”

李神通问道:“你还不想逃?”

燕北注视着他道:“因为有个真正在保护她的人。”说着一指红衣,道:“被你杀了。”

李神通眼神微眯:“所以你是替他报仇的?”

何姑紧张的看着燕北,只见他一点头,沉声道:“是!”

“有骨气哩,就是不知你手中有何斤两。”李神通道。

“你疯了!李通死了,你也送死么!”何姑气道。

燕北皱眉道:“你懂什么,我这一身的冤屈,有谁替我洗清?我躲躲藏藏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他低头道:“报仇无望,浑浑噩噩,简直是生不如死。”

何姑泣道:“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燕北抬头道:“你不知道,我只想真正的再活一次。我把李通当亲弟弟,他如今死了,你说这仇我该不该报!”

“那我呢?”何姑道:“你有想过我么?你口口声声都是兄弟,那我算什么?!”

燕北脸上阴晴不定,忽的叹道:“对不起。”

“不,我恨你!”何姑怒吼着,扑在燕北身上,一把剪刀已插在其胸口。

“你……”燕北指着她,颤颤巍巍。

何姑通红的眼睛盯着他,咬牙切齿道:“反正你都要死,不如我亲手杀了你。”

“砰!”燕北硬生生的仰天到地。

何姑忽然扑上去,痛哭起来。

“哎。”李神通一直未动,直到此时才叹道:“我说了,恶人城里的人都得替红衣陪葬。这次,就你除外吧。”说着双手在胸前捏剑决,一举天,一阵风过,黄沙化剑,天地纵横。那些逃窜的恶人在沙剑中发出阵阵凄惨的叫声,听了叫人毛骨悚然。

何姑听着浑身发抖,不禁闭眼,双手捂耳大叫起来。

等到声音消散时,何姑才睁开眼睛来看,李神通早已不见踪影,跟着他一起不见的还有一身红衣的红衣。

何姑望着外面残破不堪的恶人城,那里的尸体和腥血都洒了一地。

她上前将插在燕北胸口的剪刀猛地拔了出来,燕北惨叫一声。

“起来吧,他走了。”何姑道。

燕北脸色惨白的看着楼顶,看着何姑,震惊道:“我,我不是死了么?”

何姑望着他,道:“只是重伤而已,死不了。”

燕北楞了愣,忽然心中明白是何姑先杀自己,其实是救自己,却也不明说,只是问道:“李神通呢?”

“走了。”何姑起身朝客栈外走去。

“走了?去哪了?”燕北想要起身,突然觉得心口剧痛,心道:“臭娘们下手到是挺重的。”

“不知道。”

“你去哪?”燕北又道。

“他们都死了,我得收拾收拾。”何姑说着身影已消失在烈日中。

燕北忍痛的撑起身子,走到门前,看着遍地的尸体都曝晒在日光中,不禁泪流满面。

烈日骄阳,纵火天地。

多年后,江湖中已没了“剑魔”这个称号,传言他已死在了恶人城。

从此后,“恶人城”,无人敢来!

“你看,大师身子在放光。”燕北指着正在焚烧的尸体道。

何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是大师的舍利子。”

“这世上当真有舍利子?”燕北震惊道。

何姑望着只剩一座客栈的恶人城,感慨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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