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她和他的故事。
那一年,她四年级,是班上的好学生,有着半文静半调皮的性格。下半学期,新来了几个转校生,他在其中。起初,她对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修长的身材,令班上男生集体黯然。某次她无意中瞥到他桌上的试卷,张张满分。原来,他也是个好学生。
班中的好学生是很容易抱团的,她和他逐渐相熟。只是,她座位靠前,他却坐在最后一排。
新年来临,同学们互赠贺卡。她挑了一张厚实精致的立体贺卡,上面的小鹿呼之欲出。她的心思却比贺卡简单,一句“新年快乐”,便再无其他。他不在座位上,她把贺卡留在他桌面。他来了,发现了贺卡。她回头观瞧,却碰上他对自己灿然的一笑,明朗而温暖。原来,神奇的魔法也可以如此单纯。她的心里,从此焕然天地。
六年级,班中大调座位。老师把成绩堪忧的学生都调到了前排,而好学生们,则在教室后面逍遥自在。聊天,开玩笑,比赛写作业,上课抢答问题,午休时一起打牌,每天都如此愉悦。她与他的距离,仅有一步之遥。
他的生日到了,她递给他一个大信封。除了一贯精美的贺卡,还附有一封信和一厚撘动漫贴纸。信里面是几句祝福语,几句俏皮话。贴纸是她平时悉心收集的,都是些男孩子喜欢的动漫。第二天,他在聊天时,用起了她写的俏皮话。那日的阳光,分外美好。
她眷恋这样的日子,沉溺于每天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还有那小小的心照不宣。
他的身边永远围绕着许多女生。当他与女孩子们嬉笑打闹的时候,她仍可以平静地写作业。这些都不重要,她想,重要的是,她喜欢他。
她习惯了大方地跟他做好朋友,但私下里默默关注他的一切。
转校后,他和她住在一个小区。她经过他家楼下的时候,总会搜寻他的影子。春天,她看到他打球时跳跃的身姿;冬天,她听到他在雪地里嬉戏的笑声。她却从来不去打扰他。有一次撞见他和他妈妈一起走。他后来跟她说,他那天是去学吉它。她知道他吉它学得极为出色,却未曾听过一次。
他并不是完美的,她发现他过于敏感的自尊心,以及莫名其妙的退缩。她经常拿周围好友编滑稽故事,大家互相传看,哈哈一笑。那次的故事里有他,他把草稿要了过去,说要回家抄一遍再送回来。结果再无音讯。问他时,他冷冷地说,扔了。她曾约一个男生去家里打游戏,次日他兴师问罪为什么没有叫他同去,她很无辜,因为他那天病了。后来她主动约他去,他又慌忙地拒绝了。
毕业前夕,她准备了几只漂亮的书签,赠给关系好的朋友。送到他面前时,他犹豫了一下。谢谢你,这个我不能要。他的表情,仿佛在躲烫手的山芋。
初中,他们又在同一个班。回小学看老师的时候,班主任曾握着几个人的手说,真好,你们以后肯定是莫逆之交,要好好珍惜。
数学课,他被叫上去做题。她和另外一个男孩发现他的答案不对,示意他改过。老师公布了答案,结果,是他们错了。他很恼火。放学后,她给他打电话,好心帮倒忙,实在抱歉,还在生气吗。他听完她焦急的道歉与询问,只说,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电话遂挂断。她也气愣了,这男孩的心胸是有多狭隘。
日子一天天过去,关系没有丝毫缓和。有时候四目相对,都是汩汩的寒流。她不肯再次低头,他还端着那份自尊的架子。就这样,他们没有了交谈,好像从来不认识。又是新年了,她在给他的贺卡里写上了自己的邮箱,但邮箱里没有出现新的联系人。他搬了家,她在楼下的张望,从此失去了意义。
校园里开始流行一部动画,她喜欢的主角桀骜不驯。紫色飘逸的长发,英俊深沉的面庞,以及,同他一样,弹得一手好吉它。
三年来,她和他说话不超过十句。她不愿如此,却也知道,再也回不去。
高中,还是同校,他在一类实验班,她在二类实验班。她无意中听闻,他有次提到了她,说不知她为何堕落成这样。堕落?居然用这个词汇形容我。她觉得身体发冷。
早已是陌路,又何必在乎。依然在乎,是一种尚未磨灭的习惯吧。她这些年有一种奇特的直觉,她感觉他在身边时,环顾四周,总能发现他的身影,尽管是在下操时熙熙攘攘的学生大潮中。她每次都是下意识地在人群中看到他,心好像会变得踏实。
高二那年,她认识了一个温和谦逊的男孩,有着柔软的性格。那天下学,途径行政楼,男孩上去办事,她在楼下等待。春草新绿,落英缤纷,校园中宁静而祥和。她陶醉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致,却听背后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唤她:
你怎么还没回家?
转过身,有个人推着自行车,微笑地望着她。修长高大的身材,明朗温暖的笑容,和那张相识多年的脸庞。清风拂过,樱花飞舞,飘摇旋转在她与他身边。愿留这一刻的美好,定制成童话里的结局。
她缓过神,报以甜甜的微笑,我等人。
那好,我先走了,再见。他礼貌地点点头,缓缓消失在绿荫中。她默默地注视着他,这是她最后一次如此注视他。因为她惊讶地发现,她对他敏锐的直觉居然失了效,他终于完全走出她心中了。正如同这次美丽的邂逅,不会再有传奇的续文。
后来,她就读于一所名牌高校,他的学校却很普通。她心底除了惋惜,还有一点解气,这下是不是该把“堕落”一词还回去了。她给他发站内信,你怎么去了那里?他回了句,我也不知道。再后来,他出了国。
尽管已年代久远,她仍记着那些鲜活的片段,只是内心没有任何的波澜。她偶尔会翻出那年他回复的贺卡,贺卡已被摩挲得发旧。这里,他称呼了她的小名,并写道,愿我们的情谊更加深厚。
人们总是喜欢春天的故事,因为春天代表了温馨与希望。那年却不是一个真实的春天,漫天飞舞的樱花,实际上应是破碎的秋叶。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人还是那些人,她却愿把那耀眼的金黄染成淡淡的粉色,飘在记忆中,永不凋落,鲜妍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