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初冬早晚温差比较大,气温忽高忽低,也是流感病毒的高发季节,这个季节对高龄老人非常不友好。十二月四日,四姐告诉我父亲高烧,连续睡两天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哭泣着在微信群里讲:是不是给父亲打流感疫苗造成的,问我怎么办,我安慰她不要害怕,先打120送医院检查。我们姐弟五个有个"老爹群",为了即时反映老父亲的精神状况而建的,母亲去世后,老父亲也变得经常性的情绪失控,会突发不可理喻的闹脾气,歇斯底里的喊着"回山东老家、要看病、有人要害他"等,很魔怔的话。我和四姐开始还试图同他讲道理,后来就放弃了,什么都顺着他讲,哄骗他明天就安排回老家,慢慢的也就适应了。老人进入这种无意识的闹情绪时,对子女来说是揪心的煎熬的。据老话讲,这也是老人在逐步的索取你的孝心耐心,磨掉你的牵挂,为了扯清与子女在世的恩情,好让子女尽快的面对失去老人的伤痛。其实我们在吖吖学语时也是这样折磨父母的。
我急匆匆赶回了北京,医院ICU病区走廊的两旁挤满了带着氧气罩的重症患者,虽然我曾经多次来过ICU病房,但病痛的哀嚎声使我不敢多看,病房的气味包裹着我不敢张口呼吸,低头径直跟随四姐走到父亲的病床前,这时的父亲已经已处于嗜睡状态,插着鼻饲,眼睛紧闭,带着氧气罩大口的呼吸。我俯下身趴在他耳旁大声呼喊爹爹爹......父亲的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隙对我回应,瞬间就又闭上,没有再多的精力与我反应,我握住他的手,非常绵软,但有轻微的握动,这些已经是未来几天最好的交流了。
与主治大夫询问了父亲的病情后,大姐、二姐、三姐也都相继来到北京,住在四姐家,四姐家距离医院步行约15分钟。
12月21日是冬至,下午探视父亲后,我们姐弟五个回到四姐家包饺子,往年冬至至少有一个子女会陪着老人过,今年不同的是我们姐弟五个是最齐的一次。父母生我时已经四十多岁,在我的记忆里,我记事时大姐已经参加工作,二姐三姐在读中专,老四大我两岁,姐弟五个很难聚在一起过冬至。我们从没有在一起谈论过关于父母的事情,大姐讲了父母亲的年轻时的经历:咱爷爷是木匠,去世时咱爹才7岁,咱爹读过几天村办私塾,解放后参加高考就靠写了一篇作文特招上的大学,作文的内容是小时候挨饿,偷吃地主家的榆树叶子,遭受地主追赶、毒打的经历。在那个阶级感情分明、又红又专的年代,这篇作文成就了父亲成为吃商品粮的知识分子,也惠及了子女。后来因为全家随父亲都是非农户口,母亲做了民办教师,大姐、二姐、三姐也都能顺利的按照招工优先的政策得以考取师范院校,成为人民教师。大姐讲母亲怀我四十多岁,是个意外之喜,虽然山东比较重男轻女,但我们家没有,一块饼都是切成5份的;大姐又讲了一些父母为了供养我们五个孩子读书的艰难和二姐的一些糗事。姐弟五个都已年过半百,三个姐姐也都是做奶奶姥姥的人了,从来没有这么快乐的聚过,感恩父母。
饺子很快就热气腾腾的上桌了,蒜泥黄瓜和老陈醋也比平时更加诱人,姐姐拿着筷子夹着饺子,又讲我们小时候年三十,父亲永远不变的在院子里书写对联:“门前有马非为贵、家有读书不为贫”,这是他老人家对嘲笑他贫穷的人无声的抗辩,也是对子女的期望。后来,我和四姐相继考到了北京,工作落户在北京,工作稳定后就将父母接到了北京生活,一晃20多年过去了。
此时的父亲正躺在医院的ICU病房努力的抗争着,我们曾经渴望父母在弥留之际能够再给子女一些谆谆教导和托付,母亲是在疫情期间去世的,子女没有能陪伴她最后的时刻,给我们留下很深的遗憾。我们清醒的知道,这段时间是父亲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时光,虽然不可能出现电影里老人过世前的桥段,但我们每日都会去静静的注视他,俯身在他耳旁呼喊他,珍惜这段还有父亲的日子!
2024年12月25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