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蜷缩在被子里的我,不敢伸出头,任凭全身湿乎乎的,被子里热到透不过气来也还是不敢往出探头。只是尽可能的竖起耳朵听着外面,有没有母亲回来的声音。这一晚终究是一眼没合啊!

又是一年浇青苗的时候,不光对胆小懦弱的我是最折磨,于母亲更是。一个女人杠上铁锹,在远离村落的荒野上,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只身淌过一块块过水的田地,沿着田垄拄着锹拿着手电筒一遍遍地查看,直到全部浇过后堵上挖开的口子 ,查看好田地周围的情况,拎着湿答答的家做鞋,扛着铁锹,别起湿透了的裤腿光着脚往家走。这一夜太漫长,以致于她回到家的时候,看上去是那般的疲惫苍老。

母亲的模样我看在眼里,那一瞬间一整夜眼里含藏隐忍的泪终究滚落了下来。或许是我终于见到一夜想念的母亲感到高兴,或许是看到母亲狼狈的样子感到心酸,也或许是既高兴又心酸吧!我趴在窗台泪光闪闪地看着母亲,母亲一步步走近看到我这个没出息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

她将门上的锁打开,开门进了家里。一边洗身上的污泥,一边问我晚上睡着了没,一直忍着憋着的我一下子哭了,稀里哗啦的。

母亲得知我连觉都没睡,气得骂我这个没出息的样子,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妈。我也不管母亲咋样骂我,我就是离不开母亲,离开就感觉魂都没了,怎样都不踏实。我委屈地哭诉着,让母亲以后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去哪里只要跟母亲在一起就好,再黑的夜再难走的路,只要跟母亲一起都不算什么。可是母亲却骂我傻得要命,跟上她受苦受难图什么呢?她是被逼无奈没办法,她不想让我跟上她受那些无尽的苦无名的罪。母亲骂着骂着眼睛里泛起了红,我是一边哭一边说,鼻涕眼泪一起流。母亲望着我,我看着母亲。母亲走近我,我拥向母亲。千言万语化作一个紧紧的拥抱,母亲心疼我对她一夜的依赖与思念,感伤她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别无选择。我心疼母亲那一夜过后狼狈不堪的样子,更无法想象她一个人如何在漆黑的夜里壮着胆艰难度过漫漫长夜。我思念母亲是因为自己对母亲的依赖,而母亲丢下我是为了让我不跟她受苦受罪,这就是伟大的母爱。

那一夜,我一个人躺在偌大的炕上,蜷缩在被窝里听了一夜的“风”声。安静漆黑的房子里,只能听到我一个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周围一片寂静。恐惧与思念叠加,每一分每一秒如何挨过来的,只有我自己知道。而在荒无人烟黑黢黢的野外,母亲独自一人在泥水中行走,那里的风声应该更凶更猛,她是怎样与恐惧和担心做了一夜的斗争,坚持浇完田地回家的,只有母亲自己知道。

凡事只有经历的人才有切身的感受和体会,旁人的“感同身受”差之岂止千里啊!所以,对别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一夜,对我跟母亲来说就是煎熬的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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