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个不爱吃早餐的人,原因与许多当代年轻人相似,偏爱夜的静美。即使吃早餐,也更倾向于包子、豆浆、油条等味觉丰富的美食,最不愿见到的是母亲精心烹调但味道寡淡的小米粥。而她却乐此不疲,一度称之为每天最富有营养的一餐。
犹记得刚放假那段时间,每天早晨我眯着惺忪的睡眼坐在餐桌前,眼帘低垂。不愿睁眼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困;其二则是实在不愿与一碗面色蜡黄的小米粥面面相觑。多数时候我会用昨晚的面包对付一下,偶尔也会借散步的名义偷偷溜出去开小灶,只是当时我还未曾意识到,能够不戴口罩自由出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拿着早餐边走边吃,顺便观察一下过往行人的神态表情,是我一天中不可多得的惬意时光。有的夹着公文包步履匆匆,有的拎着蔬果昂首阔步,还有的背手悠闲漫游。偶尔有小孩子从身旁呼啸而过,会令置身其中的我感到一份久违的宁静。
只是这份宁静很快便被打破了。2020年初,一场疫情迅速席卷全国,大家都在家中闭门不出,度过了有史以来最为难忘的一个春节。然而,在疫情初始最令我感到不适的,是不能出门品尝那些美味的早点了,无奈我也只得端起桌上的小米粥,闭眼蹙眉,一饮而尽。
渐渐的,在喝小米粥的同时我也会辅以一些小菜,开始是一颗水煮蛋或涪陵榨菜,后来则是一则最新的疫情速递。在家里,我们也开始越来越多的谈论与疫情相关的各种消息,眉间似有乌云密集,经久不散。
再后来,各种消息纷至沓来,确诊人数一天比一天增多,我吃早餐的时间也被越拖越长。那些不断增长的冰冷数字,其背后都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每念及此,我便久久难以下咽。
随着假期的不断“续费”,许是由于隔离在家不能出门,又或是忧心着能否被控制住的国内疫情形势,我的心情也变得愈加焦躁起来。而母亲却相对更加平静,淘米洗菜、家务扫除、阅读写作,只是偶尔在面对坐立不安的我时会淡淡嘱咐一句:“趁热,喝粥。”
犹记得那天清晨,我坐在餐桌前刚准备用餐,忽然被窗外的大雨吸引住了。雨势很凶,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就算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我们也得抬高声音才能交流。本欲问问母亲今天的确诊人数是多少,可我们都不爱扯着嗓子交流,无奈只得作罢。
母亲见我用勺子搅动碗里的小米粥却不喝,便提笔在报纸上写下:静坐听雨。于是我便静静地凝视着窗户上肆意流淌的雨水,屋外大雨瓢泼,屋内却很安静,只听得见母亲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后来,在母亲准备为我热一下凉透的小米粥时,我很大声的问了一句:“妈,可以教我怎么做小米粥吗?”
母亲在烹调时对待小米粥的态度颇有雕塑家米开朗基罗在创作“大卫人体”时的风采。一把精选的东北小米,撒上细碎金黄的玉米碎,再放入粒粒分明的燕麦,加一瓢清水慢慢地熬煮,夏天时会撒一把绿豆,到了冬天则会放入几小节去皮的红薯,喝的时候水汽氤氤渺渺,竟也能喝出几分四季轮转的味道。
如今我开学已近一个月,坐在封闭的校园里,每每觉得内心焦躁,抑郁烦闷之时,我都会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清晨,想起在餐桌前安静读书的母亲,想起桌上那一碗热气氤氲的小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