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被小儿子闹醒,待哄他睡着,我却再无睡意,于是,打开微信读书,继续翻读梁晓声散文集《花儿与少年》。未曾料想,在静静地翻阅中,梁晓声先生的一篇叙述其小学人与事的文章,竟让我流下了同情与感动的泪,更让我在这个凌晨,深深地想起了我的小学。是啊,一个人所读的小学,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何等重要啊!
我的小学,现如今,几乎已不存在,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它的旧址仍在,但我们就读时的大门、围墙、房屋,甚至树木,已荡然无存。如今,只留我们毕业之后,盖起的一幢四层教学楼,孤独地站在那里,且已被私人买去,做了厂房。但即便如此,还是聊胜于无吧,因为只要那幢楼在那个地方站着,我每每走过它门前的那条东西路,看一眼它,便自然地会想起这儿原是一所热闹的,我的小学。
是啊,那时的小学校园真是热闹啊!里面聚集了周围村庄适龄的三四百个小孩。我们在它的怀抱里,发出朗朗的书声,发出童稚的歌声,发出快乐的游戏声……
在回忆的气息里,我似乎又看到那时的自己,扎着两个羊角辫,沿着那条宽阔,但布满坑坑洼洼的泥路,一蹦一跳地走进了当初的小学校园。
我的小学校园,是那么地恰到好处,对,即便现在想来,也还是觉得一切刚刚好,就如《登徒子好色赋》所云:“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我的小学校园,有一条椭圆形的,大小恰到好处,位置恰到好处的小河,这条夏天会开粉色荷花,长红红菱角,低头总能见到鱼儿在嬉戏的小河,把校园分成东西两侧,联通东西两侧的路,就是“椭圆”的两头河坝。
校园东侧,由南至北,分立着三排房子,一样的红砖红瓦,一样的整齐干净。
第一排房子,离学校的正门最近,几乎与大门平齐,这是老师的宿舍。小学的老师,大多是附近村庄的,他们每日回家,无需宿舍,有宿舍的,是家在镇上,路远的几位老师,我记得有张松柏校长的一间,在最东边;有我四五六年级班主任张玲芬与其先生管老师的一间,在最西边;还有平行班班主任徐乐老师的一间,在中间,其余几间谁曾住过,已毫无印象。
第二排房子,最东边是厨房,专为老师提供午餐。记得厨师一直是我的一位表叔,早晨,我从大门进来,他若看见,总要停下手中的活儿,朝我笑笑,有他的笑,实在是每日一个好的开始,尤其在我刚成为小学生的时候。只可惜,表叔十多年前,已作古,但只要想起我的小学,我便会想起他,想起他的笑。
这一排房子的西边两间,分别是一二年级教室。记得最西边的教室有一点很特别,那就是掌控学校作息时间的铃铛安装在那里。那间教室的房顶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钟型铃铛伸在屋顶之上,敲响铃铛的线从铃铛里垂挂下来,一直延伸到黑板中央。敲响铃铛的,通常是我们这些懵懂的,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小毛孩,而很少是老师,老师的工作只是负责提醒。
每次,老师的一句“该打铃了”之后,总有小小的学生走上前,认真地,一下一下地拉动那根绳,直到敲铃的人觉得全校的师生都听到铃声,进了教室,才放下绳子,回到座位。记忆中,我们从未争抢过那根绳子,也从未在不该敲铃时拉动那根绳子,现在想来,不由得佩服那时老师教育水平之高超,亦佩服我们那群小毛孩自我控制能力之厉害!
校园东侧的第三排房子,是五六年级的教室,门前有一块特别大的空地。下课之后,再内向,再安静的学生,也成了疯丫头、疯小子。我们打羽毛球,踢毽子,跳绳,你追我赶,在每一处播撒着欢快的,属于那个年龄段该有的笑声。
学校西侧仅有两排房子,与东侧的样式一样,依然是南边一排,北边一排,依然是红砖红瓦,依然整齐干净。
南边一排的西边两间是三年级的教室,最东边,是老师的办公室,全校近二十位老师齐聚一堂,那里有时安静,有时热闹。从那里,时常飘出风琴声,二胡声,口琴声,笛子声,甚至快板的敲击声,当然还有老师们的谈笑声,尤其在窗户大开的时日里,那里发出的声音,几乎传送到校园每个学生的耳边,荡漾在每个学生的心间,甚至越过围墙,飞到了附近村民的耳朵里,让他们直起腰站着听,忘了劳动。
北边一排的西边两间是四年级的教室,最东边,是乒乓球室,一张绿色的木质乒乓球台,摆在这间房的中间。上课前,或放学后,我们常常是男生女生一行人靠墙站着,认真看桌边的两人如何来球、回球,而后三局两胜,按照输赢,有序替换。每次,不管谁打出一个精彩的球,我们都会发自内心地欢呼,那时的我们,看别人打球,似乎和我们自己亲自打没什么区别。
学校的卫生间贴着校园最北边的围墙,中间一扇圆形的门,东西两边分为男厕、女厕,很有曲径通幽的感觉。座位全是木板上挖个圆圈的坐式,符合家乡厕所的特点,亦符合小学生的如厕水平,很具人性。且座位较多,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现如今常见的排队如厕的盛况。
卫生间的东边有一扇小门,乃是学校的后门,这扇门常是铁将军把手。但它在需要的时候总会打开,那何为需要的时候?我们上《自然》课的时候,便是需要打开这扇门的时候,教我们《自然》课的老师,很注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打开学校后门,那一块块小小的,老师的自留地,便是我们的实践基地,我们在那里捉着各种虫子,拔着各种小草,收获着各种庄稼,如果仔细听,我相信那里的上空,至今,还回响着,当初我们这些女生,碰到软软的、绿色小青虫发出的尖叫声和男生的哈哈大笑声……
我的小学,实在是一所恰到好处的小学,它给了我恰到好处的知识文化,给了我恰到好处的做人的道理,给了我恰到好处的童年欢愉。倘若你问我,如果可以穿越,用现在高级配备的小学与你当初的小学做个交换,你愿意吗?不,我当然一百个不愿意,我只知道我的小学是极好的小学,是真的小学,它虽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但它仍一直完好地保存在我的记忆里,一想起它,它就活了,带着当初的一座座房子,带着当初的一草一木,带着当初的一个个欢声笑语,奔向我,让我的心在回忆中,一次次被浸润,被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