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公交车上,或是火车上的时候,要是有个不是太难受的座位,便经常地希望这一段旅途永远不要终结。我喜欢安逸地斜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不停转换的风景,累了就把脑袋搭到窗玻璃上。车里总是嘈杂的,是人声;车外也总是嘈杂的,是风声,有时也能听到人声。人是害怕寂寞的,一个人根本找不到活下去的勇气和理由,即便是鲁滨逊,也得有星期五陪着;但很多时候却又会嫌身周太嘈杂,举目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想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对自己来说无关紧要的人。但车里的人声我早已听不到,倚在角落里的我要么习惯于看风景,要么习惯于把自己也当成一道风景,沉浸在一个人飘忽的神思里。
从市里到学校是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公交载着满车的归乡之心摇摇曳曳向山里驶去,虽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归乡。身后的闹市区繁华褪去,参差的楼房被青青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农田代替,或是果园,或是荒草地,人烟渐稀。我感觉自己变小了,因为只有在没心没肺的孩提时代才见过农村,那个时候,村里连电视机都找不到一台,要吃点什么零食就得步行到村头十平米大的小泥屋子里买,哪里的人家有红白事了,车子颠颠簸簸总开不到门口,要是老天好心把地弄弄湿,就得穿着套鞋左一脚水右一脚泥地跋涉到目的地。那个时候我觉得农村很落后很无聊,在大人面前又哭又闹要回镇上,未遂,就去屋后的田间找一起来的表哥和表姐,表哥告诉我,他们一开始也觉得没劲,在田里走了会感觉却不那么无聊了。我们三个就开始在田埂上走,那么小的脚是走不完此般广袤的田地的,不论走到哪儿,四周的景色永远一成不变,我并没有觉得有趣。现在想来,却是那无边无际的田野吞没了我们一去不返的年少。如今在家乡已经看不到一成不变的风景,也不用再穿套鞋走路了。
今天车上,坐在我旁边的女孩比我年轻一岁,她和旁边站着的朋友们一路开心地聊着天,我没有看她一眼,一直把头撇向窗边,直到她和她的朋友们下车了,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如我心中所想一般,因为她的声音是如此熟悉,就像我曾深深喜欢着的那个女孩一样,只是直到车子驶出站,她都一直背对着我。留在我脑海中的,只是一个陌生的背影,这个背影,总有一天会不留痕迹地从我心中抹去。大千世界,缘起缘灭,总是,一个转身,就成永别。
我的视线在车窗外捕捉到两条河。西安的河就是和苏州的不一样,它们有着大气磅礴的身子,身子里装的却是涓涓流淌的小溪。河中总是可以看到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人,有时也有成群结队的,把自行车停在岸边,然后跑到河中间去。他们中有些是学生,有些不是。能站在河底留两个脚印是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脚下石头边就哗哗地淌着流水。我的室友骑车去过这样的河边,带了一碗河沙回来,还装着一个看起来完全可以摆到橱窗里出售的石头。他说河沙里有金子。上次去春游的时候我在山脚下的小溪里也捡了块石头回来,学学室友的做法。
上学的时光就像坐着车子驶向远方,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到站。如果没有永远,我希望是一辈子,就这样,在车里面不分昼夜地欣赏着窗外变更的景色,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做一些无法实现的梦,用稚嫩去理解沧桑。就这样醉生梦死地活着和死去,等坐在车上的不再是我的人,而是我的尸体的时候,司机就会一脚把我踹出去,拾起路边又一个迷途的孩童,一如他当初将我拾起一样。
在很小的时候,我一直向往着能够飞翔。我和表哥试遍了各种方法,却始终没能飞起来,使出吃奶的劲跳一跳,最高也到不了一米。那个时候开始,我认识到人生如梦但不是梦,至少在梦里我可以为所欲为,直到二十岁的今天,我还一直在梦里飞翔,不论是在逃避什么,还是在追寻什么。虽然童稚了些,但我希望不论自己老到了什么年纪,都能三天两头地梦见自己在飞。我想,我们总是怀揣着长着翅膀的梦,才能在荆棘遍布的现实中从不言败地飞翔。
将来,如果我的梦想没能实现,至少还能感叹曾经年少轻狂有着怎样霸气无限的野心。其实只要坚持不懈地奋斗下去,梦想总可以实现。因此,我怕的不是理想难以实现,而是将来的自己会被无奈的现实压垮,忘记了曾经长着翅膀的流年。
写到这里,我忍不住流下泪来。
2011年4月4日 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