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朱曦，是开普勒星球上普通的一员，也许普通的再不能普通，原本今天应该去相亲的，而我却溜了出来。时代日新月异不错，可是思想却没有发生改变，本世纪“三大件”原子能飞机、别墅和机器人，而我一样都没有。我驾驶着本世纪最后一辆燃油车，前往燕博士家。不过这辆车恐怕也开不到月底了，因为最后一家加油站在昨天下午5点关门并且不再营业。

这个燕博士是个有趣的人，本来像他这样的人才不可能和我读一个大学，他上了一年的一流大学之后转到我这个三流学校，因为我的学校提供给他一个独立的实验室和不少经费。然而他不是个书呆子，我们是在一个交谊会上认识的，成为朋友并且保持至今。

他经常发明有趣的东西，而我也一直为科学献身，作为一号试验品，像我一直使用的“梦的记录仪”，就给了我不少灵感，只要睡觉的时候放在边上，它会自动记录你的梦境，并优化到三次元空间的正常速度。这样梦里的灵感就可以保存下来，对于一个喜欢写作的人来说，真是好东西，也吸引了不少的买家，这样在他们扯淡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忘记了昨晚的梦而懊恼，现在，“昨晚做了什么梦”也成了聊天的话头。

不过今天去有个重要的事，因为他的一项新研究出现了问题。同样，作为一号人类实体试验品，肯定要去被研究一下。

他家在郊外一个废弃的厂房里，虽说他把家当实验室，实验室当家，却并不是想我们想象的那样，终日埋头，茶饭不思，相反，他把这里布置得很有生活气息。门外两条出了名蠢的大狗，周围活力四射的花草，活脱脱像一家小资样子的咖啡店。不光我爱去，很多朋友也经常来，又是主人在与我们闲聊，寻找灵感，有时在实验室忙于发明，他是个人脑研究的专家，但是发明各种各样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

今天，他特地等我。

我先开口：“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其实这件事是这样的，他发明的一个叫“人类潜能激发器”出了问题。这个机器主要是开发人类第二人格，利用第二人格的能力激发大脑，使人类获得新的技能，但是这机器充满了不确定因素，不能理想开发，第二人格无法控制，不适于所有人类。当时我充满好奇，尝试了一下，因为使用的人必须具备主人格可控制第二人格的能力，将新的能力释放之后，抑制第二人格，甚至吸收。这样获得能力的同时，又不会患上精神疾病。但是这是理想主义。如今发生的问题就是出现了一个第二人格反控制第一人格的案例。

也就是说，本来我叫杰克，擅长数学，使用该机器后出现了第二人格露西，擅长画画，于是杰克我也会画画，可是有一天，露西反客为主，把我扼杀了，同样会数学和画画，只不过杰克变成了露西。

其实这问题早就预见了，毕竟人类拥有两个人格是种病态，这个项目也是违反科学精神的，一直得不到其他学者的认同，不过愿意尝试的人很多，每个人都想拥有各种各样的能力，而且燕博士一直认为人的极限至少能承受四个不独立的人格，以此激发更大的潜能。虽说如此，他自己没有使用，因为他自信不需要再开发潜能，而我一直作为完美试验品一号，也一直让他的发明顺风顺水。

燕博士说：“问题总是会发生，现在我想知道在你身上没有发生的事，为什么他就发生了？要不你去看看，然后给我一份对比报告，一定要保持客观，酬劳方面还是照旧！”

我点点头：“做了这么久，这点还用说？”

燕博士笑了笑说：“你真是我福星，喝杯咖啡？”

我走向藤椅：“不加奶！”

“罗燕，年龄24，身高160厘米，体重97斤……”

这是我手上报告中的文字，也就是我调查的对象，对不起，习惯于用“调查”的字样，其实就是看看情况。

简·拉维咖啡店，我们约好在那里见面，只不过文件上的名字是她原来的名字，现在她叫洛依蕾，皮囊还是罗燕的，思想却是洛依蕾的，这种奇妙的感觉，对于陌生的旁人来说是件有趣的事，不过对罗燕来说可就不那么好了，或许就和死了一样。

我联系的时候是洛依蕾，那么来的人一定是洛依蕾。

那罗燕还存在吗？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坐在一角，独自喝着柠檬水，柠檬水已经很淡，可是她还没有来，难道是她恢复了罗燕的身份？我细细地看着罗燕的照片，相片上的她打扮朴素，扎了一个马尾辫，衣服比较修身，可以看出她拥有不错的身材，脸上也还比较自然，没有过多的修饰，如果精心打扮一番，也算得上美女。正在我端详罗燕脸庞的时候，罗燕就出现在我面前，不，是洛依蕾出现在我面前。

“请坐。”我说道。

“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有关系，你看上去比照片漂亮多了！”这并不算奉承的漂亮话。

“那是罗燕，不是我。”

“哦，不好意思，简直脱口而出，你真的很漂亮，我可以拍一张照片吗？”处于职业习惯，我随身带着相机，只不过内存卡里都是美女。

“可以啊，请随便拍吧。”

她看起来比较开朗，与资料上的性格内向截然不符。我愉快的将相机的电源大开，让它随时待命。

我好奇地问：“你路上堵车了吗？”

“还在介意我迟到！”

“哦，并不是，可能是没有什么好的话题开头。”其实我早准备这么说了。

“大概是罗燕出来了，我晕了一会儿，等我回过神来，就已经迟到了。”

我接着问：“这样的情况最近多吗？”

“越来越少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洛依蕾马上就要彻底占领罗燕的身体了。

我说：“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可是你还是来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罗燕快要消失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问。

她笑嘻嘻地回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呀？”

我说：“我需要收集一些信息给燕博士。”

她摇摇头：“那不是对我很不利，我好不容易生存下来，你们造了我，却要扼杀我。”

“我对你的命运表示惋惜，但是我们也有对罗燕负责。”我说道。

“呵呵，毕竟我是个附属品，对吧。不过，附属品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她反问了我。

她的态度比我想象中的好一些：“你想争取成为罗燕身体的主人，我觉得也不算错，甚至是一个人应有的权利，我不想争论这些，看你是个美女的份上，我不会站向任何一个立场。”

她扑哧一笑：“你真幽默。”

这会心一笑，我立刻按下身边的相机。

“我觉得我应该更深地了解一下你的想法，我们可以找家餐厅慢慢聊。”我试探地说。

“可以啊，反正今天一天时间都安排给你了。”她这样说。

“荣幸之至。”

虽然我这样做是为了收集信息给燕博士做对比，但是显然现在已经变味了。

我和洛依蕾走街上边走边聊。

我问：“你喜欢吃什么，中餐、西餐还是日韩料理？”

“无所谓的吧，都喜欢，你有什么推荐的吗？”她说。

我点点头：“走过去看，这条街我都熟，顿顿在这边吃。”

我刚说完，她便笑了起来：“典型的单身汉呐。”

我苦笑道：“职业影响嘛，没办法！”

“你还装，不就是找不到女朋友嘛，改天给你介绍个。”

我惊讶道：“你有朋友？”

“客套话听不懂啊。”

“所以说嘛，你才出现没多久。”我说。

“总会有的吧。”

看得出她对人生的期待，不知不觉我竟然产生了一种怜惜之感。

“让我做你朋友吧。”我说。

“我们可能吗？你说帮罗燕的吧。”

我摇摇头：“我不会站在任何人一边。”

“哦。”

“这家花绽中古品屋也很棒，里面有许多好玩的东西，进去看看吗？老板娘是个美女哦。”我说。

“你们男的就是喜欢美女，我又不是男的，嗯……她比我漂亮吗？”

我笑着说：“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走进店里，我先是“咔嚓”对准老板娘来了一张，这也是惯例，以前她总是躲，现在嘛，已经很有范了。洛依蕾自顾自挑起东西来，而我则和老板娘闲聊，她又笑话我带小姑娘逛街，我也笑话她老板娘名不副实，叫老板比较合适。

洛依蕾不经意间几个小动作让人着迷，不顾老板娘，拿起相机就拍，明明是工作用的机器，却成了艺术创作的工具，感觉自己改行做摄影师算了。

她拿起一根很短的笛子，看了又看，我想她是喜欢这东西。于是我对老板娘说：“帮我包好。”

老板娘左手握拳，右手食指放在拳上：“这个数。”

我十分惊讶：“你坑我呐！不带这样的。”

老板娘不屑道：“这时候不宰你宰谁去？哼。”

“算你狠。”我说。

洛依蕾在这家店里驻足的地方我都拍了下来，看过什么东西我也记了下来。接下来也一样，喜欢什么食物，有什么兴趣爱好，我都一一记录，最后把所有的东西都发给了燕博士。其实根据手头上的资料，我也看出来了，不管是兴趣爱好也好，还说技术技能，罗燕已经彻底地换成了洛依蕾。

虽然我已经完成了收集信息的任务，但我还是会背着燕博士约她吃饭，而且她再也没有迟到过，也许我是她第一个所谓的朋友，她也特别珍惜，还是说有超过朋友的想法，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却因为她的脱俗而产生了好感。

说起来是这样的，我的燃油车已经断粮了，断粮之前我把车送进了报废站，于是买新的交通工具提上了日程。土豪喜欢俯视大地，飞机也成了比较主流的交通工具，只有一部分“贴地飞行”的狂热粉丝，驾驶原子能汽车，狂飙在路上。而我，只能接受现实，电动汽车比较符合我的身份。

和洛依蕾聊天中，无意说起自己买车的事，我说其实自己不是买不起飞机，而是后期保养价格贵，噪音大，好像不怎么实用。而她也支持我，其实不需要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活得轻松点就好。

她似乎也看得很开，虽说她已经成为罗燕身体的主人，但是罗燕的生活圈子不属于她，对她来说她是一个孤儿，一出生就是成年人，就要独自面对社会，像这样坚强的女孩，能把问题看透彻，真是不简单，大脑真是有无限潜力。

一段日子以后，我把另一把车钥匙给了她，因为她有了其他朋友，有时候出去玩不方便，所以常常借我的车，当然从侧面说，我和她关系非同一般，不知道她怎么想，而我大概是有那么点喜欢她了。

但是好日子总是不那么长，燕博士打电话让我去，这让我感到不安。

来到博士家，这次可没有闲情逸致欣赏他家的美景。

果不其然，燕博士已经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原先总是希望保留第二人格来治疗，当然此路不通，这次逆向思维，把两个变一个，将机器设置成反向生成，结果还意外找到了精神疾病的治疗方式，成了治疗精神病的机器，要是早些年就有这个东西就好了。其实做科学的人一直钻牛角尖，对课题过分执着，却没有想到一些更实际的东西。

燕博士告诉我，设备还需要调试，接下来需要我劝说洛依蕾接受治疗。

我拒绝了燕博士，我并不想让洛依蕾消失，这简直是谋杀。但是我知道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这么做。

燕博士感到奇怪，因为我做事从来没有因为情感而困惑，他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接这活：“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次怎么半途而废？”

我闭口不语，燕博士却是个厉害的人，情商也极高，说不定是他对大脑的研究已经用在自己身上，一下猜出我的想法，我感觉在他面前几乎赤裸。

他说：“你看上她了？”

问得如此直白，叫我不好意思承认：“也算不上，但我和她是朋友了。”

他说：“给他治病，她又不会死，治好了，你们依旧可以做朋友的。”

我摇摇头：“她会忘记我的对吧。”

他说：“我知道你重感情，我也不勉强你，只不过我不是为了保住自己名誉才要这样做的。毕竟罗燕的父母和朋友不能失去她，最重要的是这机器的事引起了很多方面的关注，恐怕不是你我可以做主的。”

我疑惑道：“科学界反对你的发明，这我知道，你的很多方面，难道……”

燕博士说：“三教九流，即使不算他们，某大国的特工也已经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研究，可能过段时间，我就要去那个大国了，洛依蕾的事情马上就会被解决。”

我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又去找她了，心中的天平倒向于她。

天气很好，还是像之前那样，只不过我却是强颜欢笑，我一直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她被抹杀之后的样子，我一直没有决定要不要告诉她，毕竟她的一生如此短暂，既然短暂，就更应该珍惜。

吃完饭，我终于开口：“依蕾，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或是事情吗？”

她点点头：“我想我已经有了。”

我马上说：“那太好了，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她抿起嘴：“嗯，我不说。”

“哦，那太遗憾了。”我说，“嗯，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吧。”

我顿了顿：“我算是你第一个朋友吧，所以我还是要告诉你，可能你的时间不多了。”

……

“我想也是哦！”她说，“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早晚都会消失的吧。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经知道了。”

她说出这句话，我心里酸酸的。

她继续说：“能认识你很高兴，这段日子我已经相当满足了，你也不要自责，不要伤心。本来打算过几天去遥远的海边看看，今天是想来和你说拜拜的。”

“哦，是吗！”我说。

她点点头，眼里也有些泛红：“最后在陪我看场电影吧。”

“好！”

过了半个月，我在路上偶遇了她，我上前打招呼，她朝我看了看，又看了看身后，一脸疑惑。

我那打招呼的手渐渐收拢，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认错了。”

她笑了笑，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站在那里，仿佛只有一个人，街上的来来往往，已经虚化成影。洛依蕾已经离开了，眼前的她也忘了我，而我，还清晰地记得认识她的一幕幕。这淡淡的心酸，看来还要困扰我一段时间。

我开车去找燕博士，那里却是人去楼空。门前的信箱里有给我的一封信，信文如下：

朱曦

你好，也许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知道结果了，洛依蕾怕你为难，自己来找我的。写信的时候，罗燕已经恢复了，而我也将去往国外做研究，没给你打电话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可能离开很长时间，杰西、汤米（两条大狗）和房子就麻烦你帮忙照看了，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两个活宝别饿瘦了。钥匙在门前地毯下，你不方便的话两个活宝就寄养到叶老板娘（花绽中古品屋）那里吧。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

燕子默

    我翻开地毯，将钥匙带走，也将这个故事一起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