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怆然
临近七月半,天气还出奇地热。
吃罢夜饭,老丙照例守塘去。近日家里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老才阴郁而沉闷,三丙娘枯槁而木然,连带着老丙也阴郁起来,木然起来。但他心里理不清的头绪,嘴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月光爬上来了,阴郁的照着这个山㟖。周围的山包包在这几年里又林木茂盛了,在这寂然的夜里,被抹上这阴郁的月光,更显得神秘、深邃甚至有点阴森了。山脚下的稻田里,晚稻才插上不久,禾苗还没封行,露珠一颗挨一颗的趴在颤悠悠的禾叶上,禾叶不堪重负,不时有露珠跌下,落在田水里,发出很重的声响。这季节的蛙鸣消失了,但土狗儿很精神,一声接一声的应和着唱,但不知是吟春还是悲秋?一塘水面在月光下波动着幽幽粼光。在浮有鱼草的周围,如果贴近水面仔细听,会听出无数的鱼儿在叽叽喳喳地开会。鱼们要讨论什么呢?鱼类的世界和人类一样奇妙和复杂么?
人间的夜呵,看似平淡、平静,其实却蕴藏着无数的变量,创造着无数的奇迹,也制造出无数的罪恶。夜,其实是人类一切是是非非的孵化室!
三丙从来是一着床就打呼噜的人,而今夜却翻来覆去地睡不觉,这是极少有的事。无数过往的事在他如白幕布一样的脑海里一一闪过,发酵,过滤,提炼;再发酵,过滤,提炼......如同一个超级酿酒师在试酿一坛超级美酒。他浑浊的脑海里能酿出美酒来吗?
爹,如玉,还有两个儿子,还有如玉大大的肚子。
杆杆不旺哪来的崽?
公牛阉了那能给母牛搭春?
儿子是该叫他哥呢,还是爹呢?
潜意识中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那一根弦被“铮”的一声突然间拨响了。他的性发育一下子从八、九岁进化到了十五岁。脑海里充斥着无数杂乱无章的音乐使空洞而狭小的脑髓间突然充盈膨胀开来......
三丙爬出棚子,像幽灵一样在夜幕中游荡。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家里荡去......
屋里的灯光白得刺眼。如玉倒了一大脚盆水,放在屋中央,然后脱光了衣服洗澡。两个孩子都睡了,她把身子打湿后,叫老才来给她搓背。
老才慢慢给她搓了背,如玉又翻转身来,斜躺在脚盆里,隆起的肚子像个嘛蝈(蛤蟆),老才细细的给她搓了肚皮;如玉又把双腿叉开来,老才又细细给他揉搓了那部位。
“今夜来不来一回?”如玉问。
“肚子这么大了,怕来不得了。”老才说。
“那你忍得住?”
“忍不住也要忍。”
“你脱了衣裤,我给你摸摸那东西吧。”
老才脱了衣裤,拿条小凳子坐在脚盆边,如玉伸手捉住了那杆杆,细细地抚弄。
“怎么没以前旺了?”
“老了,怕不中用了。”其实是老才面对家里的近况,心里乱得很,注意力难以集中起来。
过了好一阵,如玉说:“来水了,放了水里就舒服了。”
老才深深的叹口气,没有了往昔的激情和兴致。
屋里的灯光白得刺眼。新式红砖屋,窗子开得很大,玻璃也很亮。里面的亮和外面的黑形成了很大的反差,站在里面看不清外面,但站在外面对里面却看得清清楚楚。
三丙站在外面,呆滞的目光里映现出了那组镜头。
脚盆,挺挺的乳房,白皙的肚皮......还有那杆杆,如玉握着的那杆杆......他浑身燥热,他满腔忧愤,伸手摸向自己的胯间,嘴里却失声唱出来:
杆杆旺来杆杆旺噢,
杆杆旺了讨婆娘噢。
......
声音嘶哑、凄厉、悲伤、绝望。在这燥热而沉闷的夜里,却像闷雷一样震颤人的心灵。
三丙口里不停的唱着,身体却像游魂一样融入这纷乱而忧戚的夜暗里......
“崽哎,崽呵!叫娘怎么活啊,叫娘靠哪个哇......”又一声凄厉的嚎哭来自老屋里的三丙娘。
老才如被噩梦惊醒一样,大汗淋漓。拿支电光跟着老丙后面喊:“老丙回来!老丙回来......”声音悲怆而无力。
“七岁的小弟弟,上了一年级,放学回家来,弟弟笑嘻嘻,笑嘻嘻那个笑嘻嘻......”黑暗中的吟唱。又换了曲目,那是老丙七岁开蒙读书时唱的第一支歌。
老才跌跌撞撞摔在田坝氹里,坐了好一阵才挣扎着爬起来,摸进屋里。如玉已穿好了衣服,满脸惶恐。老才呆立一阵,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向背后的老屋奔去。
仅仅发出那一声凄厉的嚎哭后,三丙娘便无力再哭,将一根牵牛的牛绹套在房梁上,然后将脖子挂上去,脚一蹬,便悠然而去......把她的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一起带走了。
老才看到这幅景象,当即面色惨白,上牙和下牙嗑得咯咯作响,他磕磕碰碰走向新屋,带着哭腔对如玉说:“你娘上吊死了,你赶紧回娘家躲起来。反正外面都以为你上广东了,赶紧的,待会儿让人看见就不得了了......”
如玉来不及多想,拿了几件衣服,就慌慌张张的出了门。
夜色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