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毕业即失业的文艺青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瞅我?

2019年6月20号上午十点,我拖着比我还厚实的行李箱走出寝室,从六楼拳脚并施气喘吁吁地把人和箱终于搬到楼底。是的,今天我就要离开这处业已躺卧站趴了四年的2栋618寝,要说必须得感慨几句‘他日再相逢,清风动天地’的别离之情,那我还真是两眼空洞一脸无感,此时此景实在憋不出——只见楼下宿管阿姨在大门处立了这里人人见而厌之的公告板,上面绿底白字清清楚楚写着:“请毕业的同学速速收拾好行李,在6月20号之前搬离寝室,20号之后不得留宿寝室。注意:请务必将寝室打扫干净,便于清理人员进行工作。”

这等冷漠无情的告别也只有上了这所大学的我们才能淋漓尽致地体会到。看来这是天要留我人不留,算了,扼腕叹息这招看来没必要。还是接着拽我的行李箱吧,再不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就赶不上容得下我钱兜的窝了。

没走三五米,行李箱突然嘎吱一响,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苍天啊...上帝啊…造物主啊…女娲娘娘啊……能救我的人请挥起你们肌肉饱满的手臂…

倒了个楣,三年前天天盼着能坏掉的“强强箱”此刻毫不留情给我个下马威。我看着路中央行李箱刚断的奄奄一息的左脚,很是无奈地掩面叹息。你安息吧,等我找到窝就给你设个异地碑。

谁让我大学四年清心寡欲念了四年经书呢,此时呼喊有人应才不正常。算了,幸好我天性乐观不服输,不就是个行李箱嘛,连我一半体重都不到的东西我一个不瘸不跛的正常人还搞不定它?

我连拖带拽终于眼看着就要出宿舍楼大门(此拖非彼拖,此拽非彼拽)。门卫大叔看我这身手,摆了摆头。

“小姑娘,你的箱子坏了啊?”大叔一脸不忍直视地望着我。
“嗯,断了只脚。”我有气无力地吐出口气。
“唉,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妈不来接你吗?怎么也得让你男朋友帮你般啊。”

这个…这怎么说呢,我怎么敢和他们说我已经毕业了呢?怎么会和他们说我一毕业就失业了呢?怎么好意思和他们说我还没谈过恋爱呢?唉,说多了都是错。

“叔叔,你别看我个子小,我力量可大呢。就这么点东西,扛着跑都不是事,麻烦其他人多不好,我马上就打车走,马上就好了。”我一边抹着稀里哗啦流一脸的汗一边强作欢笑。

门卫大叔一脸同情地瞅着我,摆摆头又摆摆手,转个背进了值班室。

如今这世道,果然是个人都有无与伦比的同情心啊。

我一鼓作气把行李箱拖到路边等的士。

“这不是小余吗,你怎么还在这?一个人拖行李啊~”似乎是哪哪的一学姐笑着走来和我打招呼。

“嗯,好巧啊学姐,行李忘搬了,学校催着我们走人呢。你怎么会在这?是在这里找到工作了?”我没多大热情应付几句,希望她能快点结束谈话。

“噢,不是,我和我男朋友准备考研呢,我们在这里租了房子。”学姐瞅瞅横在地上的行李箱接着又把目光转到扯着黏着皮肤衣服的我。

“你现在是去哪?回家?还是已经找到工作了?”

这个…我迟疑着组织着语言,“我准备去近处找找便宜的租房,等定下来再去找工作。”

“哦,原来还没找到工作,那你怎么不先回家,现在找工作不太好找,想要短时间找到工作可能有些困难。”学姐不敢置信地望着我,仿佛我做出这个决定纯属脑袋有问题。

回家就能更容易找到工作?也对,回归农田确实也算是份工作。

“嗯,我先找找看,找不到再做其它打算。”事实上,我不太会招架这种“亲密”的询问。

“这样可不行,既然你没打算考研,虽然现在考研也来不及,你之前没有找公司实习吗?没去网站投简历吗?没有工作没有钱也不回家那你怎么活下去?”学姐整张脸都皱成一堆,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受。

但我比她更不好受。难道我真的活不下去了?那可不行,我可不能在这里饿死热死流泪死,不然谁来给我收尸,横死异乡可不是我理想的死法。

“应该…会有办法的吧,天无绝人之路,我还有手有脚不会这么容易死的。”我赶紧扭扭手抖抖脚,还好它们都还正常。

“不是,你听我说…”学姐还没说完,她挂在胸前的手机震了起来,“你等下,我接个电话。”“喂…”

还等下?不要再等了,再等今晚就得露宿街头了。

“哎呀,我跟你说我碰到一小学妹了,她没找到工作也不回家,现在要去找房子呢……”

“是啊,我也觉得这太不敢相信了,怎么能这样?要是我肯定活不下去,怎么能一点打算也没有呢?”似乎是怕我听到,学姐挪了挪位置。

我这讨人厌的听力。

“嗯嗯,我也觉得当初认定考研是明智的选择。……嗯嗯,好,我马上过来。”学姐挂掉电话倾过身来。

“小余啊,我男朋友让我过去自习,你自己好自为之。以后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熬不下去记得要和家人打电话。我走了。”学姐匆匆说完朝学校走去。

终于结束了,再说下去我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不过好自为之这个词我喜欢。

我一边等着的士一边回想自己的“打算”。

本来我在这个城市已经找到实习公司,不瞒你我还是班上最先找到单位的。只是毕业那天突然头脑发热觉得自己这么年轻不能任由自己缩在不见天日的小城市里偷得浮生半日闲。所以我毅然决然离开了单位,当然前提是我已经收到投简回复让我前去面试,只是当我决定面试过后再来收拾行李时突然收到班主任的消息让我赶紧处理我的行李,不然清理人员就会自行清理。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种悲催的画面,估计当初知道我离开公司落成现在下场的人都会认为我脑子有病。

没办法,虽然我现在也有些后悔。谁让我长了个好看却不中用的脑子。

今天这的士真该死的不好等。

“小余?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跟我说你已经收到面试通知了吗?”我天,竟碰到班上同学。

“嗯,回来带上我的“狗皮”。”我朝地上的行李箱努努嘴。

“大老远赶回来就为了这个?反正工作了也不会再用这些,扔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她一脸不在意地看了看我的箱子,估计也看到它这副残破模样。

丢了才要可惜死我,为了转移话题我笑着问了问:“你已经找到工作了?”

“没有,我才不着急,爸妈说让我直接去我舅的公司上班,我打算先去旅游一阵,玩够了再回来”她不经意拿起手机捋了捋眼前的几缕刘海。

“哦,那,那挺好,蛮好的。”我有些尴尬的惊慌。这样的舅舅请给我来一打,我不嫌多!

“那你现在去哪?”

“等朋友,约着一起玩,玩够了再去旅游。”

“哦,好,蛮好,不能再好了。”我摸摸鼻尖不自在地盯着脚尖。别问我,别问我,千万别问我!

“那你现在去哪?带着这个,你的“狗皮”去应试?”她又瞅了瞅地上的行李箱,似乎不太赞同这个决定。

“哦,那个,我吧决定还是先在这边发展,这里其实还是蛮有前途的。”我紧张地舔了舔下唇。

“在这里?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前途?也对,文艺青年的脑思维一般不同常人,不是听说你一直喜欢什么李清照余秀华吗,说不定你也能像她们一样有大前途。好好加油,文艺青年。”说完她瞅了瞅我横在地上的行李箱,头也不回扭着腰离开。

我也瞅了瞅行李箱,这个断了脚的残破的行李箱,瞅了瞅我还正常的手脚,瞅了瞅大学干的所有荒唐事,瞅了瞅刚刚离开的同学。

“苍天啊…什么狗屁的为赋新词强说愁,请还我一个人人企及的春天,我从来都不喜欢人比黄花瘦啊……”

2017.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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