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月初,外公被查出急性白血病,因为年事已高,医生不建议进行化疗,意思就是让儿孙好好陪他度过所剩不多的日子。
妈妈听到消息的当天就回了老家。病床上的外公尚不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满心愧疚,觉得是自己不争气让几个儿女来回奔波。妈妈、姨妈和舅舅三人听了这话心疼不已,却不敢表现出来,连外婆都不知道外公的实际病情。
五一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也回了趟老家,当时外公已经被接回家中休养。不过几个月没见,外公已经瘦的只剩皮包骨。看着他这幅模样,回想起今年正月他还同我们一家坐在一起吃饭闲聊,着实对世事无常有诸多感慨。
来探望的小辈越来越多,外公大概也知道了或许是自己大限将至,言谈间多次提及后事,但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希望自己能多活些时日。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而这个时候,妈妈和姨妈仿佛也已经看开了这件事一样,已能很平静地偷偷商量起外公的后事来。
我承认,我有过不解,甚至是不满,觉得为人子女居然将亲生父亲即将逝世这件事看得如此轻松。
直到有天晚上,妈妈对我感慨道:你外公操劳了一辈子,能休息的时候居然是倒在病床上再也起不来的那一天。那一刻,从妈妈的眼中我能深切感受到她的悲伤和无奈,人世无常,死别是在所难免的事,她作为儿女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老人家走完最后一段没有眼泪、没有悲痛的时光。
但这件事很快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妈妈依旧在外公床前有说有笑,就好像她的悲伤从来没有出现过,又或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样。
外公没能闻到端午的粽香便离开了人世。我在回去前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起单位同事要给外公定花圈的事,妈妈的语气十分平静,全然不是我预想的那种泣不成声的状态,她说:你外公今年84岁也算高寿,走前也没有受过什么病痛的折磨,也算是善了,所以你们不用太伤心。
我以为她自己当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回到外公家的时候才发现我又想错了。
我到的时候妈妈并不在,等到我因灵堂中那张冰冷的肖像和再也见不到的外公而泣不成声时,她才从外面走来。那一刻,不知是因我泪眼模糊,还是妈妈确实是悲伤过度消瘦颇多,她走进来的瞬间我竟一时没有认出来。她说:以前总是外公外公地叫,以后你们没有外公了。
是啊,我没有外公了,妈妈也没有了她的父亲。她既能知道我的悲伤,她自己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此后,每每再提前外公,前一秒还笑意满面的妈妈便会瞬间沉默,而后声音清冷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所以啊,那些悲痛不是真的消失了,只是被隐藏了。那些悲伤就像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被人们遗忘的风湿病,一旦遇上连绵的阴雨,那份令人窒息的疼痛便会强烈来袭,甚至比以往更凶更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