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曲·赠梁汾
纳兰性德
德也狂生耳!
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
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
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梁汾即顾贞观。康熙十五年,二十二岁的纳兰性德与四十岁的顾贞观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遂互为知己,互赠诗词,聊表心志。
此词写作背后也有一番感人的故事。
贞观写有两首词,寄给自己的朋友吴兆骞,词中有云:“季子平安否,便归来,生平万事那堪回首?”“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此生师友。”询问兆骞是否平安。当时兆骞被人诬陷流放。纳兰看了贞观给吴兆骞的两首《金缕曲》,异常感动,决心参予营救吴兆骞的活动,并且给贞观写了这首词,“然诺重,君须记。”表明心志。
他对贞观说:“何梁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而得此之,此事三千六百日中,弟当以身任之,不俟兄再嘱也。”本来我以为像李陵和苏武,范式与张勋这种友情,世上再也不会有了,如今才知道世上还有第三对!在从今以后的十年当中,纳兰愿以营救兆骞为己任,不会再让哥哥嘱咐。”后二人约定五年为期,救出兆骞。
纳兰并无十足把握,因为此案牵连甚广,但他依然下决心克服千难万险,为了朋友顾贞观,一定救出何兆骞!
纳兰找到父亲明珠说明情况,明珠邀贞观当面一叙,贞观前来,明珠说:“吴素负才名,又与先生莫逆,老夫愿效绵薄之力,但先生素不饮酒,今日能为君友饮乎?”,贞观接过酒一饮而尽。明珠又说:“先生南人,不肯效吾旗俗请安,今日更能为君友请安乎?”贞观听闻,毫不犹豫屈膝请安。
营救遭受迫害的吴兆骞并非易事。因为此事涉及朝廷颜面,因此营救工作一波三折。纳兰和他的父亲明珠最终克服重重困难,得以在五年期内救出兆骞。
之后,纳兰将兆骞一家老小接入家中,悉心照顾饮食起居。
后来贞观与兆骞因小事闹翻失和,不相往来。纳兰特意将兆骞带入家中内斋,兆骞见两边柱子上分别题有:“顾某为吴某饮酒处。”“顾某为吴某屈膝处。”十分不解。纳兰为其详细解说,兆骞明白了事情原由后,羞愧不已,长跪贞观面前失声痛哭。
纳兰费尽心力救得兆骞生还,从不吝惜资财。友人失和,出面调停。兆骞病故,料理后事,并出资送灵柩回乡。
可惜天妒英才,纳兰三十一岁便英年早逝。纳兰死后,贞观索性隐居,并绝少填词,只一心整理好友生平文稿,将其编成《侧帽集》。
纳兰与顾贞观的友情,相信读后的每个人都会掩卷深思,久久难忘。“我是人间惆怅客”“不是人间富贵花”。也许,短短一生中,知己的友情,也曾驱散他许多的惆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