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科努山的又一个金秋到来了,这是我们下来以后的第二个秋天。
每天早晨,从我们居住的山坡朝下望去,听到的是鸡鸣狗叫孩子哭的声音,看见的是各家各户冒出的袅袅青烟,那些柴灶里冒出的烟雾形成一片又一片淡淡的早霞,然后又汇聚在一起笼罩了整个村子。每天的此时,太阳便急不可耐地跃出来,首先照到的就是我们身后的婆罗科努山,山脉最高峰上的白雪反射出一片晶莹的光彩,仿佛一块硕大无比的羊脂玉挂在山巅,雪线下的森林也清晰可辨,在朝阳的辉映下发出墨绿色的光点,似乎到处都变成镶嵌了翡翠玛瑙的宫殿。
吃过早饭不久,上工的钟声就会响起,标志着这个生产队开始了生命的又一天。
这是个美丽的季节,也是丰收的季节,在这一段时间里,所有生产队的主要任务就是收玉米,这个活计干起来不像除草割麦子那么累人,却有明确的分工,除了大部分人掰棒子以外,还有少部分的人割苞谷杆子,另外还有人负责把玉米棒子拉到场院里,那里有人专门码垛子。掰棒子的人夸着篮子在地里每人守着两行,把包谷杆上的玉米棒子掰下来放进筐内,等满了就倒到一个固定的地点,每天收工后,人们都会看到金灿灿的玉米棒子被码得像城墙似的。
我们知青也很爱干这种活,每天迎着朝阳挎着篮子,一路上吼唱着“九九那个艳阳天”去上工,一头钻进一眼望不到边的苞谷地里,一干就是一天,中午吃着带来的馒头(或是大饼)就咸菜,随后还可在草地上小睡一会。干活过程中如果累了,我们也会躺在地头的衰草上,仰望南归的大雁和那湛蓝的天空上偶尔飘过的云朵,大家有时会默默无语地躺着,有时会热烈地争论,有时也会道出彼此心中的秘密和对未来憧憬。
我们中有个叫萧剑的知青,人鬼精鬼精的,爱讲笑话和怪话,歌唱得不错,小提琴拉得也很好。他,华子和我同住一屋,在平常许多个夜晚里,伴着昏黄的灯光,我们都会倾听萧剑拉《梁祝》、《新疆之春》等曲子,他的琴声总会招来其他房间的知青,有时候我们也会一起哼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喀秋莎》和一些知青歌曲,大家无拘无束地唱着,任凭琴声和歌声透过窗户,飘下山坡,在深夜的田野里回响。。。。。。
每逢我们休息或偷懒时,大家便怂恿他唱一首,萧剑也不推辞,唱了一首又一首,记得他有次把《九九那个艳阳天》改唱成“九九那个艳阳天来约,十八岁的哥哥来把苞谷搬,秋风吹的那个树枝转,黄豆的花儿香玉米儿鲜。。。”,曲子唱毕,有人打趣道:“你的小英莲应该是什么样的?她现在会在那儿呢?”听到这话,大家都笑了,萧剑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我的小英莲应该在远方”,于是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天的尽头望去。
“队长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一下子都坐了起来,倏地钻进玉米地不见了踪影,不一会就听到一声浓郁的四川口音:“格老子好好搬撒,不许偷懒约!”众人听到这话,都不由得在心里笑了起来,乖乖,我们这一休息就是一个多小时。
那个时候,天,真蓝;太阳,真暖。大块的田野被一阵秋风吹过,金黄色的包谷地便发出哗哗的响声,和着人们掰玉米的声音,像一曲节奏感很强的进行曲,很动听,也很给劲。在这个季节里,所有的包谷地里都有无数双手在紧张地忙碌着,人们采摘着丰收的果实,也采摘着自己的希望。
夕阳西下,远处的村庄只剩下一个轮廓,房屋已看不清楚,炊烟又升了起来,与田野的雾气和晚霞交织在一起,使整个世界变得朦朦胧胧的。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约,十八岁的哥哥坐在河边。东风吹得那个风车转哪,蚕豆的花儿香麦苗儿鲜。风车呀风车那个依呀呀地唱哪,小哥哥为什么呀不开言?”
歌声又响起来了,我们挎着篮子拖着疲惫的身子,却还是一路吼着,向暮色中的村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