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已长成

女儿是我意外流产后,第三次怀孕卧床休息保下来的。老公一心盼望生个男孩,当艰难的孕期完成,迎来女儿的第一声啼哭,当肉坨坨的小生命第一次抱在他手上时,他旁若无人:“谁找我要(女儿),我都不会给的。 ”

女儿很胆小。在她4岁多一点的时候,我们送她去学画,可能是小的缘故(班里最小),我每次去接她的时候,朋友都说,你女儿今天又哭了——画不好,有畏难情绪,又不敢问。没有办法,我只有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下次上课不许哭了。”

有一次去接她,站在教室外面的我听见老师笑着对小朋友们说:“你们看,XXX这么小,她的画总是画得大大的,大气”。

老师的表扬,极大地激发了女儿的绘画兴趣,她不再有惧怕心理,饶有兴致地拿着笔在纸上画,在本子上画,我们乘势让她开始学习国画。5岁那年的儿童节,在少儿绘画表演赛上,她画的各式各样的青蛙,像吸石一样,引来了记者好奇的目光,长枪短炮似的镜头都纷纷对着这个扎着羊角小辫,握着毛笔、趴在地板上绘画的小女孩。

暑期,我给了她一本信纸,鼓励她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又怕她不能坚持,就时不时的从办公室往家里打电话给她,听着她在电话那头传过来的甜甜的声音,真叫销魂。

一天、两天······一本信纸画满了,我拿过她画的涂鸦,天呀,这些似人非人,长袖善舞、腾空鱼跃的都是些什么呀?5岁的她是怎么想到画这些的?曲线的美,想象的美,我不知道她幼小的心灵怎么能装下这么多的美。

我把这本涂鸦保存了下来,搬了多次家,都没舍得丢,直到她中考完后,我们到敦煌石窟游览,我才知道了女儿那本信纸画的是什么,她画的就是“飞天”啊。

琴棋书画,一直是我们这代人的追求和梦想,我也因此让女儿都过了一遍。最后问她喜欢什么,她说她还是喜欢画画,我说:“好,那我们就开始画画。”我们把她送到湖北画院,想让她接受正规的绘画技能训练。

然而,在巨大的升学压力和世俗传统面前,我们屈服了。我们不能接受把画画当成终身职业,我们不能接受进入最差的中学而去学习画画。以我们对女孩子培养的目标,她首先得能够养活自己,经济独立,灵魂自由。她的身上寄托了我们太多的梦想和希望,我们输不起,我们把学画给她停了,开始让她全力备战小升初。

女儿也不负众望,以千分之七录取比例的成绩考取武汉最好的一所初中,开始了她从12岁至今的住校生活。

女儿初中学校的官网上,现在还能查到女儿绘画作品的获奖信息。当时,美院的绘画老师得知她在武汉数一数二的初中就读,对这个“艺术感觉很好”的孩子格外珍爱。所以,在初一下学期关系到信心提振排名的压力下,我们又一次停掉了她在美院的绘画,女儿是极不情愿的。

没有办法,我们只能以“你学习好,又有绘画的特长,到时侯报考建筑设计专业。建筑是凝固的艺术。”来宽慰她,指引她。谁知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她只愿学建筑设计专业;谁知在电脑排名的录取模式下,她在全国建筑设计专业位列第五的学校里与这个专业失之交臂,郁闷是可想而知的。她曾经几次都想向这个专业再度靠近,因为多种因素的制约,最终以无关于建筑设计专业的双学士学位申请赴美留学。

这期间,曾有一个时间空挡,很多人把它利用起来做社会实践或打工挣钱,而她“扔”出去几千元钱去专门学习油画。凭着工科生的空间理解优势,从小对美的认知的培养,她在油画班里很快脱颖而出。

大海的波涛,静谧的河岸,老藤枯树,小桥流水,金色太阳,银盘的月亮,向日葵的张扬,茉莉的内敛,都在一张张画幅里诉说着她心中的依恋和向往;儿时被老师表扬的“大气”,都在动静之中张弛有度,被后来的老师肯定为“有灵气”,“洋气”。

看着她出国后留下的画具,我仿佛都闻到了随着油墨散发出来的她的气息,看着她用心画出来的或沉静或灵动的画幅,我仿佛看到了每幅画中走出了她“儒雅”的身影。

我把它们一幅幅甄选,一幅幅装裱,从来不挂明星照的家里,家里的明星是我们自己,而家中的挂画为什么非要是徐悲鸿的马和齐白石的虾?我准备用她的画点缀客厅、餐室和每一个需要装饰的空间,让我们在享受艺术熏陶的同时,感受女儿留给我们的那份念想,以慰思女之情。

申博的过程,专业和爱好的取舍也让女儿费心思索。除了考虑学校的专业排名外,她思虑最多的就是这个学校能否自由选听艺术类的课程,她甚至想再修一个美术类的硕士,因为时间的紧迫,未能如愿。

她曾在一次绘画的过程中停下画笔,看着我们莞尔一笑:“你们为什么不能像朗朗的父母那样,背水一战,让我去学习画画,说不定我也是一个天才呢?”

“这是一个有梦想的女孩”,美国教授这样评价她。在梦与现实面前,女儿,你能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点,这是我们真挚的期望。你能在你为之拼搏的事业之间,让绘画装点自己的心情,排遣无名的忧伤,这是我们让你学画的初衷,而画画能够给你带来快乐,才是一生的富足。

在经过了无数个煎熬般的等待,当女儿于当地时间凌晨三点电话告诉我们"博士录取"的消息时,我们高兴得叫了起来。

让我们像平时在家里一样,“来,拥抱一个”,我们的女儿!让快乐属于你,让健康属于你,让幸福属于你——“吾家”已长大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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