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学毕业以后，同学A就没再跟我联系过。唯一的一次重逢，还是在毕业不久后同学的婚礼上，却也是来去匆匆，只在酒桌上浅谈两句。

再次见面是他突然的一通电话，约我去吃火锅。严冬腊月，涮着羊肉喝点小酒，最惬意不过了，我欣然赴约。

晚上碰面时，我险些没认出他。

说不上来他哪里有很大变化，就是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他穿着一件长款黑色风衣，偏偏垮着肩膀，整个人缩在衣服里，好像被人抽走脊梁骨一样，看起来更像是衣服支撑着他。

他的头发有点凌乱，大概是经过了寒风的洗礼。他的眼睛仿佛睁不开的样子，眼尾耷拉着。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颓废和跟他年龄不匹配的风霜。

落座后，简单寒暄两句，他倒起两杯酒，我俩就喝了起来。我对他说很久没一起喝酒了，上次还是在婚礼酒席上。

他笑着附和。

我问：“啥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他明显一顿，苦笑着说：“谁知道呢，找着对象再说吧。”

“哦，哎？不对呀，你不是…”

“分啦！唉，不说了，来，喝酒。”

那晚他喝多了，好像还不够多，我能感觉到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随时处在宣泄的边缘，却偏偏绷住了那根弦。

又或者，从我今晚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吧。

吃完饭我还有些意犹未尽，建议再撺一局，把以前的同学叫出来小聚再喝一顿，当然我是打算做东的。

他摇摇头说太累了，改天吧，然后整了整风衣的衣襟，扭头走进了黑夜和寒风里。

02

第二天睡醒头疼欲裂，我一边骂着假酒害人，一边挣扎着起床。

突然想到昨晚A的事，一时间有些唏嘘。

我记得我认识A的时候，他就有女朋友了，到我们毕业的时候，他身边还是那个她。回想昨晚A那个垮掉的样子，感叹爱情对人残忍的那一面。

当天，我就跟B谈起了这件事，B也认识A，我们三个人都是同学。

B这个人，一直跟我们不太一样。以前上学的时候，大家隔三差五的联机打游戏、聚堆打扑克，B很少参加。他更喜欢在一边弹自己的吉他，不然就是去踢球什么的。

在以邋遢著名的大学男寝里，B也是最干净的一个，穿衣服也属他最讲究。

总而言之，B是活得很精彩光鲜的那一类人。

B算是大学同学里和我联系比较多的一个，倒不是说他跟我关系有多好，反而我总是觉得，我是他众多朋友里比较疏远的一个了，因为他的朋友似乎太多了。

我把A的变化跟他说了以后，他没多惊讶，他跟我说，A这样，并不是因为情感上的变故，A一直就是这样的。

B这么说出乎我的预料，连忙追问是怎么回事儿。

B告诉我，他和A在一栋楼里上班，时常偶遇。B经常约A一起去吃饭唱歌什么的，A都以有事儿或者太累拒绝了。一开始B还没觉得什么，后来B甚至和A的同事都混熟了，还没能成功约A出来过一次。

后来B从A同事口中听说，A很少参加集体活动，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宅在家里打游戏。很少见过A换衣服，可能都不怎么逛街。如果不是他还有一份工作，活脱脱就是一个教科书式的宅男。

最后，B跟我说，也许就是因为A活得太没劲了，才导致最后变成“单身狗”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浪’啊。”我笑着打趣。

03

说B这个人“浪”纯属玩笑，但要说他活得潇洒，确是形容的恰到好处。

我经常能在他的各类社交空间里看见他的动态：日常或健身或下厨或读书，短休日喝喝酒打打球泡泡吧，长假里总能看到他天南海北的旅行。

我时常羡慕他的生活，不知道他哪来的力量在努力工作挣钱的同时还保持有这么充沛的精力。

我也算了解B的条件，他的家庭没有富裕到能够让他余下的人生衣食无忧，他能活的这么潇洒，多数还是要靠自己的能力维持开销。

总而言之，我佩服他的魄力、洒脱和对待生活的态度。

但我不认同他对A的遭遇所发表的言论，因为我觉得爱情这个东西终是要归于平淡和平凡的。如果只是因为耐不住寂寞才在一起，那不叫爱情；同样，只因平淡就变得支离破碎的感情，是否能被称作爱情也有待商榷。

我还是没忍住向B申明了我的观点。

他对我能说出这样的话表现得很惊讶，对我说：“没想到你这么幼稚啊。”

我自然不服气外加一点羞愤，让他一定要把话讲清楚。

以下，是B的原话：

我从来不认为，平淡的生活会毁掉一份真爱。但这也不是我们向平淡的生活屈服的理由不是吗？如果我是女生的话，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生活的美好和希望。如果你连生活都不爱了，又谈何爱别人呢？你连自己都不爱了，又指望谁来爱你呢？

B的一番话竟让我意识到这样一个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一时间让我如遭雷击，冷汗涔涔。

因为我竟然在他的话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仔细想了想，我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读过一本书，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做过一顿饭，不知道多久没有为明天定下计划，也从未认真的为未来做过计划。好像，我从很久之前，就对任何有意义和有意思的东西，失去了兴趣。

闭上眼，浮现在眼前的，竟然是我缩在一件长长的黑色风衣里，畏畏缩缩的样子。

04

后来终于有机会和A再见面，已经是B的婚礼上了。

那天，B一如既往地帅气，新娘也很漂亮。两个人看起来很幸福，尤其是B，笑得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A来得有些迟，这次见到他，我又险些没认出来。

他剃了精神的短发，穿着干净简单。看见我，他没刻意寒暄，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笑容善意、阳光，让人感觉很舒服。

突然，我好像真的明白B那一番话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