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典是当年清华名教授,他给学生上课,追求学术性强、内容新、语言独特。他曾说过:“凡是别人说过的,我都不讲;凡是我讲的,别人都没有说过。”
有一次,学生大声问:“先生对写文章有何高见?”刘文典应声道:“问得好!”随即朗声念出5个大字:“观世音菩萨。”众学子无不愕然——这是哪跟哪呀!
接下去,刘老师神秘地解说道:“‘观’,多多观察生活;‘世’,须要明白世故人情;‘音’,讲究音韵;‘菩萨’,要有救苦救难、关爱众生的菩萨心肠。”
“观世音菩萨”这五个字,把写文章的学问概括得既全面又深刻,下面,我们就探讨一下“菩萨”两个字在《红楼梦》中的体现。
蒋勋先生在《蒋勋说红楼梦》一书的序中曾提到:“我是把《红楼梦》当成‘佛经’来读的,因为处处都是慈悲,也处处都是觉悟。”他认为,“宝玉,其实就是《红楼梦》中的‘菩萨’”。
那么,什么是“菩萨”呢?
菩萨是"菩提萨埵"之略称。菩提萨埵,梵语bodhi-sattva,巴利语bodhi-satta。又作:菩提索多、冒地萨怛缚,或扶萨。意译作:道众生、觉有情、大觉有情、道心众生。意即求道求大觉之人、求道之大心人。(引用自百度百科)
也就是说,菩萨是佛弟子,是众生成佛的必经身份,是一直在修行,并且修行已经取得了一定成绩的人。
蒋勋为什么把宝玉称为《红楼梦》中的菩萨呢?
因为在宝玉的心目中,每一个生命“都是应该被尊重的对象,都是可以被欣赏的美”(引自《蒋勋说红楼梦》)。他同时“爱”着很多人——黛玉、宝钗、袭人、晴雯、金钏、秦钟、蒋玉涵……
黛玉与他的三观一致,互为知己,他对黛玉的爱与欣赏自不必说。此外,他也喜欢宝钗的才貌双全、袭人的温柔贤淑、晴雯的“风流乖巧”……但是,“他的爱没有执着于占有”,他对这些生命,“没有比较,只有欣赏,只有欢喜与赞叹”(引自《蒋勋说红楼梦》)。
宝玉对生命抱有的不但是欣赏,也有更多的疼惜与包容。正如蒋勋先生所说,宝玉“关心每一个人,关心每一种生命不同的处境”。
他怜惜香菱的不幸,在她跌入泥中弄脏了新做的石榴裙时,为怕她难做,让她偷偷换了袭人的新裙子以瞒过众人。
他欣赏她对于“苦志学诗”的那份“痴”,不止一次鼓励、指点她做诗。待看到香菱为学做诗如痴如醉,不由私下里与宝钗概叹:“这正是‘地灵人杰’,老天生人再不虚赋情性的,我们成日叹说可惜他这么个人竟俗了, 谁知到底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
凤姐生日那天,平儿被无辜牵连,挨了凤姐一巴掌。为安抚、宽慰平儿,宝玉将平儿请到怡红院,不但替贾琏夫妇向平儿道歉,还亲手侍候平儿理妆,帮她烫平衣服。
他对平儿没有任何私情,只是觉得她“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从而,对平儿更加怜惜,甚至为能有机会为平儿尽点心力而开心不己。
宝玉不但对身边的人持有满满的善意,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乡下穷苦老太太,也是如此。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中,刘姥姥随贾母在妙玉的栊翠庵中吃茶,妙玉要将刘姥姥用过的一个成窑的杯子扔掉。宝玉听说后,连忙向妙玉将这个杯子讨了过来,送给了刘姥姥,让她换钱来周济生活。
从文学创作角度来说,能够塑造出贾宝玉这样一个“菩萨”般人物的作者,自己肯定也有着“菩萨”般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更何况《红楼梦》本就是一本半自传体的小说,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们也可以把作者与书中的贾宝玉等同于一个人。
纵观全书,你很难找到一个角色,作者对他(她)持有的态度是完全批判或者全盘否定。无论对人,还是对事,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作者所持有的宽容、悲悯之心。
蒋勋先生在讲这本书时,也曾说过:“《红楼梦》的作者,没有‘嘲笑’,只有‘悲悯’;没有‘不喜欢’,只有‘包容’。 ”
赵姨娘在书中,是一个不太讨喜的角色,眼界、心胸、为人处事都上不了台面,连她的亲生女儿——探春也说她说话、做事糊涂。但是作者让我们通过赵姨娘与马道婆见面的一场戏,知道她连用来做鞋面的零碎绸缎湾角都没有几块成样的,用她自己的话说,“成了样的东西,也不能到我手里来!”她去药王前上供,也是攒够了钱才能去上一次,可见赵姨娘在贾家生活之卑微和艰难。所以,即使后来她伙同马道婆做了魇魔宝玉和凤姐的“恶事”,仍让人觉得她也是一个可怜、可悲之人。
贾雨村是《红楼梦》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按我们现代人的价值观来看,贾雨村是个趋炎附势、忘恩负义的“小人”。可是,作者对这样的人物也没有贴过什么“标签”,他只是用笔来告诉大家,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相比贾家的权势富贵,贾雨村是个蝼蚁般的小人物。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悲哀,在很多时候,小人物只有被命运、被社会洪流裹协的份。
今天的我,虽然不能将《红楼梦》当成佛经来读,但仍然被曹公用三百年前的“菩萨”般的文学观、人生观、世界观深深地影响着,这大概就是文学经典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