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写他爸。你也写写我呗。”
“写你?别人的爸,勤劳善良。你呢,好吃懒做脾气臭。有啥可写!”
“那你把我写成恶人也行。”
“恶人还想‘立名’咧?!”
……
饭桌旁,是我们家评是非、论功过的战地。这几年每逢过年,央视里常有关“家训”的节目。我们家“家训”也是在饭桌旁进行的——老常(我爹)端起酒杯,就开始对我们晚辈进行“训叨”,弄得姑妈家的儿子闺女轻易不敢来我家,即便来了,也轻易不敢和老常同桌。
老常很“酸”,无“德”无“功”,居然还想“立名”。也不知他啥时候翻了我语文课本里朱自清的《背影》,总念着让我写写他。他平日恶习“满盈”,难不成还想让我把他的坏脾气昭告天下?!
人说,父亲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爱并善待他的母亲。可老常对他媳妇的坏,我全看在眼里——他简直没把自己的媳妇当“内人”看,甚至连“外人”都不如。也不知他当年是如何哄骗了我的外公外婆,让他们粗心大意地把女儿交给了老常家。
年轻时,老常是浪子。在我的记忆里,他常年不在家。去哪儿了?——去外面出卖廉价劳动力了。那时候,挑土挖河能挣钱,他就去给人挑土。后来,又去湛江当人力背包工。听他说,他还挖过煤,毫无悬念地出了事故,被困在矿井下十来个小时,所幸后来救出来了。
但请收起您的同情心,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常挣来的钱,毫无保留地都被他自己回家来挥霍了——要不就是打牌输掉了,要不就是请人吃饭吃掉了。等到钱都给糟蹋没了,就又打上背包,“抛妻弃子”,出远门了。
走了就走了吧,那也是好的。因为不管他在家不在家,活儿都是他媳妇干的。他在家,对于我和我妈来说,反而是折磨——他常请人下馆子吃饭,每次都喝醉了回来,回来就撒酒疯,要么抱起我,醉醺醺地问我到底是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那场景,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噩梦),要么就和他媳妇闹别扭。这么些年了,我见我妈哭的次数不多,但那时候,我妈常被他气得哭着拉着我要回娘家,可最终又被邻居们拉了回来。
老常不仅在外面能把酒喝醉,就是在自家独饮,也能喝醉,我都记着呢,三杯两盏下肚,跟他媳妇两句话不和,就摔菜盘子。
老常不仅对他媳妇不好,对我也很坏。我只不过把期末考试成绩单上数学的68分,用笔涂成了88分,他发现了,眼睛里冒着火,把我拎起来,扔到门外,把我的书包也扔到了大路上。那一幕,对那时幼小的我来说,不次于世界末日,吓得想哭都不知该怎么出声了。
他就不能对一个孩子稍微宽容一些?
这些年,我也清楚了,“宽容”绝不是用来形容他的。同样,“耐心”这个词,也不属于他。
我自小数学差。印象里,他教我数学作业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可每次,没教完两道题,他就吼我,吓唬我——下面这道题,你自己做。做对了,我这辈子就戒酒。
果然,那道题我没能做出来。所以,他喝酒直到现在……
就是如此这般的一个人,还想让我对他“歌功颂德”,到底是在痴人说梦,还是沉溺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