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波家待了一天之后,王卓和蒋磊就离开了,洛笛多待了一天,但因为工作上催的急,也只能走了,大家约定着过段时间举办一次同学聚会。
陈波送洛笛到机场,临走时他叫住洛笛,说:“笛子你先别走,我还有两句话。”
洛笛住脚,等着他说。
“顾盼她在我们学校里当讲师,反正你在济南,有空去找她吧,都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也该结束了,我想她也在等着你呢。”
“我知道。”
“她其实也没有做错什么。”
“我知道。”
“知道就好,兄弟几个都成家了,就盼着你结婚,我们一定好好庆祝一下。”
“嗯。”
“那好,你走吧,忙完了给我电话,我们找个机会再聚,我走了。”陈波摆摆手,大步离开了。
洛笛拉了拉衣领,转过身子登机,下午的阳光照在空旷的机场里,闪着诱人的光,晴空碧草,一切都很纯粹,一种有些不真实的纯粹。听着飞机的轰鸣声,心就好像被风抚摸着,褶皱慢慢的平复。
周六晚上,洛笛和父亲坐在一起看鲁能泰山的球赛。父亲是一个比洛笛还狂热的足球迷,洛笛之所以喜欢足球,也是从小受了父亲的影响。小时候总是跟着父亲看球赛,父亲是AC米兰的铁杆,洛笛开始看球的时候恰好是米兰最辉煌的那几年,那时候米兰有传奇的三剑客。可惜父亲没能把洛笛培养成一个米兰球迷,洛笛最后在克鲁伊夫指教‘梦一’期间成了巴萨的球迷。叹息之余父亲也很庆幸,庆幸他没成为国米球迷。
父子俩正叹息着鲁能的丢球,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父亲挥挥手示意洛笛去开门。洛笛无奈只好起身。进来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一脸的肥肉堆满了笑,耳朵上挂着一枚硕大的耳环,把耳垂都坠的变长了。这胖女人后面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子,挺年轻,好像大学生的样子,一头长发柔顺的披下来。女孩个子不高,瘦的精巧,令人称奇。她一直埋着头,洛笛并没有看清她的样子。
“尹嫂子,尹嫂子在家吗?”胖女人一进门就喊,母亲从厨房出来,看见这俩人,惊喜的说:“呀,他王婶子来了,快坐快坐,我那里饭快做好了,你来的真巧。”
“哈哈哈哈,我是看着时间闻着香味来的。”这女人的笑声震得洛笛的肌肉都在颤。
“你们先在沙发上坐一下,我做好了菜就出来,洛笛,快招呼你婶子。”
胖女人拉着女儿坐到沙发上,父亲也不好意思再看球了,就把频道换了看新闻,陪那女人不咸不淡的说话。那小女孩温顺的坐在妈妈旁边,始终没吱声。
不一会母亲就端菜出来,五个人围坐着开始吃饭。洛笛冷眼看着,心里渐渐猜出母亲的意图来了。王婶和母亲唠着家常,不时的用眼看着洛笛,看得洛笛浑身像起了静电似的。
“洛笛,你妈说你在南非工作,在那老远干什么啊?”王婶笑着问。
洛笛看到那女孩微微抬头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他说:“我在南非管理一个酒店的分店,也是在人家手底下干活而已。”
“哦,管一家酒店,也算是年轻有为了,侄子你今年有二十八岁了吧,还没谈个媳妇?”
“我觉得现在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洛笛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那是,事业当然是很重要的,但是个人的事情也不能忽略啊。”王婶一脸肥笑。
“王侄女今年也有二十三岁了吧?”母亲插话来给洛笛解围。
“是啊,刚刚过了二十三岁生日,这么大了还这么老实,见了人也不知道说话。”王婶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
“侄女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母亲问。
“你伯母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啊?”王婶拉着女儿的胳膊,说。
“山东大学毕业的。”王小姐抬起头说,旋即又低了下去。
洛笛这才看清女孩的样子,眼睛大大的长相挺清秀。然后洛笛就想起这小姑娘是谁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记性还不错。当年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初中的小姑娘,到了大二她才刚刚上了高中,他们的学校有一段路是顺路,有时候和顾盼一起上街常常会碰到她,当时他就觉得这小姑娘很奇怪,总是盯着他看。现在想起来,大概那个时候她就对自己‘不怀好意’了。想到这里洛笛不由得哑然失笑。
女孩仿佛感受到了洛笛的想法,脸忽然有些红了,轻轻拽母亲的衣袖,意思要走。但是她妈却不为其所动,仍旧和母亲张家长李家短的说闲话。
“妈,婶子,你们先聊着,我带妹妹到后院散散步。”洛笛忽然站起来。
王婶怔了一下,随后笑逐颜开:“好好好,你们下去玩吧。”洛笛看到她眼睛里快开出花来了。
王小姐听见洛笛的话惊讶的停止了自己的动作,拿眼看着洛笛,一脸绯红。
“走吧。”洛笛笑着对她说。然后自己迈开腿走出大厅,王小姐迟疑着也跟着走了出去。
夏夜漆黑如墨,城市的灯火犹如星辰般亮着,耳边响着遥远的马达声,让周围显得愈发寂静。洛笛把王小姐带到了屋后的小花园,花园里清风阵阵、虫鸣声声,一钩新月微亮着,月光让花园幽深迷人。
“你叫什么名字?”洛笛问。
“王叮叮。”
“坐下,我给你倒茶喝。”说着走到葡萄架下,让王叮叮坐到石凳上。
他在石桌下拿出一个暖瓶,往紫砂壶里倒上水,泡了一会,倒了一杯茶递给王叮叮。
杯中的水很热,升起一团若有似无的水汽。王叮叮抬头看着葡萄架顶上的天空,说:“这个地方真好。”
“你,想要嫁给我?”洛笛没有顺着她的话,却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女孩的脸在黑暗里一下子红了,羞涩的点点头。
“可是我比你大五岁啊,我上大学的时候你还在上初中,跟我在一起你不觉得你很吃亏吗?”洛笛笑着说,他的声音很温柔亲切。
王叮叮虽然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但面对洛笛这种有好几年商战经验的男人,还是感觉无所适从。
“喝茶吧,尝尝我爸爸的碧螺春,这是他最喜欢的茶,每年都托人从苏州带来。”
王叮叮却不喝茶,她把茶杯放到桌子上,鼓起勇气说:“我就是想要嫁给你,从很久之前就想嫁给你。”她的语气很坚定,“从我上初中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决定以后一定要做你女朋友,可是那时候我还小,于是我就等着,到你和张暖意恋爱,我等着,后来你上了大学,找到了顾盼,我仍然等着,再后来你就消失了,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我还是等着,而你也终于回来了。”王叮叮的眼神变得很尖锐。
“你上大学的时候没有交男朋友?”洛笛的声音还是很温和。
“毕业时就分手了。”
“但是我有喜欢的人啊。”
“是顾盼吗,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又有什么用,人家已经结婚生子了。”女声涨了好几个调。
洛笛听到顾盼的名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说:“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娶你的。”
王叮叮听到这话全身发起抖来,说:“我等了你那么多年,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爱情从来不是这样算的,我不是,也等了她很多年吗?”
王叮叮一把将茶杯拂到地上,站起来气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掉头哭着跑了。
洛笛将茶杯碎片捡起来,虫鸣声又一阵阵的传到耳朵里,一股风刮过来,这仲夏夜也悄悄地渗进一点寒气了。
回到客厅,王婶和王叮叮已经走了,母亲铁青着脸,看见洛笛回来,劈头就问:“你给人家姑娘说了什么了,把她气成那样,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我没说什么,是她自己哭的。”
“你还说,你没说什么人家怎么会哭,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这么耗下去让我们怎么办啊,我还想早点抱孙子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母亲说到伤心处也哭了起来。
“妈您别哭了行吗,这种事我自己会处理的。”
“你自己会处理?你要是会处理早处理好了,何苦现在还想着那顾盼,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才安排人家来和你见个面,你倒好,硬把人家姑娘气跑了,你还这个样子,是不是想打光棍啊?”母亲有些气急败坏。
洛笛不说话了,脸上蒙着一层霜。
“这什么跟什么啊,打什么光棍啊,怎么扯这上头来了,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女的还找不到吗,我儿子是谁,还愁找不到老婆?”一直在看球的父亲突然大声的说。
“你还这么由着他,都是你由着他才有今天。”母亲生气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洛笛,来,接着看球啊,别把正事给耽误了。”
洛笛听见这话不禁笑了起来,坐下来和父亲一起看球。
“我看你们两个都不正经,一点正型都没有。”母亲气的转身走了。
早晨,阳光明媚,济南接连阴雨的夏日天空少见地透着一片晴蓝,雨后的风让人神清气爽了不少。洛笛被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扰醒了,他揉揉眼,阳光像调皮的小男孩的手一样调戏着他的脸。走到窗边,看着繁华的城市和城市里沉静的山,山体轮廓十分清晰,可以看见山上稍微大点的景致和建筑,生动如画。
洛笛的心被阳光照的悸动,全身都没着没落起来,他想干点什么,却不知道干什么好,全身燥的难受。拿起日历一看,周日,突然想起,也许真到了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他匆匆下楼,冲厨房里的母亲喊:“妈,我出去一下,早饭在外边吃,你别做我的了,爸,你的车钥匙我拿走了。”
“你干什么去啊?”母亲走出厨房问。
听不见回答,只听见一阵马达声,洛笛已经开车走了。
路上正堵车,又有马路正在修路不能通行,洛笛七拐八拐的都找不到一条好走的路,每条路都像一条濒死的蛇,隔一会抽搐一下,撩的人心烦意乱。好不容易拐进学校所在的路上,堵车的情况总算好了一点,洛笛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一种陈醋般的酸意涌上心头,好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着,好像你在别人家看见一件很久之前被自己卖掉的心爱的器物一样,一种错乱的物是人非。
走在学校里,校园的景色倒大多还是像当年毕业时那样,没有太多改变,只不过走在这些熟悉的道路上的脸,自己已不再熟悉。洛笛用一颗几近虔诚的心漫游故园,不敢惊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怕它们会怪罪自己的七年阔别。
洛笛忽然发现自己很难找到顾盼,他只知道顾盼在这里教课,其他的却一点都不知道。思考了半天,觉得顾盼应该还是在经济学院执教,就锁定目标,来到经济学院系部大楼,这个他曾经无数次进出的地方。
轻车熟路,他敲响了系主任办公室的门,门开,里面坐着一个陌生的面孔,看见洛笛不像学生,就说:“请坐,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主任,我来找一个同学,她现在在这里留校执教。”洛笛说。
“哦,请问贵友是谁?”
“她叫顾盼。”
“啊,小顾啊,她确实在我们系里教课,你是她的同学?是大学同学吗?”
“是,我叫尹洛笛。”
“啊,你是尹洛笛啊,幸会幸会,当年学校足球队叱咤风云的队长,见到你真的十分高兴。”系主任站起来高兴的和洛笛握手。
“哪里哪里,当年同学和老师们开玩笑而已,”洛笛惊讶于他还记得自己,又问:“那主任,你能告诉我顾盼她的联系方式吗?”
“她住在后面教师公寓2号楼一单元402,和她丈夫住在一起。”系主任意味深长的对洛笛说。
洛笛看他眼神好像知道什么,不便多说,道谢之后走出了办公室。
很快来到教师公寓,信步走进楼群,走在单元里,心脏开始沉沉的跳动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一样。
一步步走上楼梯,每走一步,离她就更近一步,每近一些,身体便有一种热热的感觉,好像她是一团火,靠得越近,灼热感也越浓,一种心惊肉跳的兴奋随着这种灼热像电一样击打着心房,让它跳的越来越快。
402。
终于来到门前,绿色的防盗门虚掩着,显然里面有人。
心里冒出一阵和自己年龄已经不相符的属于青春的紧张,驻足在门前,深呼吸调节心情。
如果她有朋友在怎么办?
如果在里边的不是她怎么办?
如果她老公在里边怎么办?
敲门的一瞬间,脑子还在想:如果她在里边怎么办?
“进来吧,门没锁。”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传出来,,这个他在梦中千百次听到的声音,这个他日思夜想千万遍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那么淡然。
洛笛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屋内被阳光照的一片明媚,户型是两室一厅,典型的小两口住房,客厅里微微有些凌乱,一个电视靠墙摆着,电视下是几个黄色的储物柜,电视对面是浅蓝色的沙发,沙发旁还有两张椅子,这些东西摆在面积不大的客厅显得有点挤,却又很温馨。
顾盼就坐在蓝色沙发上,头发静静的顺着肩膀流下来,稍微有点乱。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粉红色短裙,脚上踏着一双黄色拖鞋,翘着腿靠着沙发,手中拿着手机正玩游戏。洛笛没打扰她,走到她身后,看清她是在玩俄罗斯方块,顾盼没看清他走进来,还在紧张的玩游戏。
“到现在你还是喜欢玩这个游戏?”洛笛轻声说。
顾盼原本在键盘上紧张爬行的手指陡然慢了下来,然后,那些本来有秩序的方块开始错乱的落在不属于他们的地方,留出一片一片的空白,有如人心。
顾盼还是没有回头,而游戏已经结束,她的手愣愣地顿在那里。
洛笛笑了一下,走到她面前坐下,替她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了,你就这么不希望我来?”
顾盼慢慢转过头看着他,说:“我该怎样再见你呢?”
“maybe,”洛笛耸耸肩,“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喝一杯水,而且我来的时候没有吃早饭,又在路上堵了那么长时间,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再为我做一顿饭吧?”洛笛笑着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顾盼也笑了,“我正好也没有吃,如果你不来我就打算不吃了。”她起身走进小厨房去了。
“你经常会不吃早饭吗?”
“没有了,今天正好不想做。”
“你老公呢?”
“他去广州开会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熟悉的饭菜香弥漫了过来。
“这些年,你还好?”洛笛倚着门框,问。
“挺好的,”洛笛听到勺子和锅很响的碰了一下,房间里都起了回音。
“你一个人在家连防盗门都不关,我进来都不知道,要是有小偷,你不就惨了?”洛笛笑道。
“难道还有人来这里打劫不成?”顾盼说着已经端着一盘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