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落
1.
从前有一个姑娘，长的异常美丽，有许多青年才俊求娶，但她就是不嫁人。
因为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不在了。
她常常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天帝不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世世轮回，世世寻找，但有一点，在未寻到心上人之前，不得嫁人，若是终其一世也没找到，那就一世孤独终老。
“你可愿意？”
“我愿意。”
三世时间匆匆又漫长。再一次孤独终老，奈何桥前，我跌倒在地，竟没有力气站起来。
一阵耀眼的金光出现，佛祖站在我面前，微微地叹了声气，劝道：“你这是何苦？执念最是害人。你可知，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执着在错误的事情上才叫执念，我不过是坚持着我认为对的。”这句话，是说给佛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我一定会找到他！我站起来，跑到孟婆那里，快速地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随着滴滴眼泪滚落于地，我也进入了下一个轮回。
又是六世过，这一次我跌倒在奈何桥前，心像是坠入了黑暗的深渊，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光明，胸腔里空荡荡的，风一吹，就是一片冰凉。
在这一世，我遇到了一个如我一般痴情的男子，但是我无法接受他，因为他不是那个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乱世，护他周全，替他身死。
我只是心痛，心痛他和我一样执着，我也很麻木，因我那孤寂了九世的灵魂，日日承受的相思之苦。
相隔六世，金光再现。这次，我盯着佛祖的脚，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佛祖，我累了，杀了我吧。”我能感知自己语气中的绝望，佛祖亦能。
只听得佛祖发出了一声怜悯的叹息，而后竟是将手伸到了我的面前，“也许，再坚持一下，你就能看到结果。”
我搭上佛祖的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心里却好似住进了光明。佛祖都能相信的事情，我也一定要相信。下一世，我必定能找到他。
这次，我没喝孟婆汤。
2.
两国交战，我作为将军率兵出征，临行前，爹爹非要把柯墨安排在我身边，他可是爹爹的贴身护卫，我不在，爹爹作为丞相不知要面临多少危险。
“爹—”
“柯墨必须在你身边，他的武功好，而且自小与你熟识。你要是不答应，就别想出征！”
我无奈地看着爹爹，只好答应。
“爹爹，保重！”
出征的号角声响起，震动山河。伴着整齐而有力的铁蹄声和脚步声，我的血液开始渐渐回温，沸腾。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的大好河山，感受着来自胸腔的震动，我的脸上终于有了丝丝笑意。
爹爹一直不解，我为何放着好好的丞相之女不做，偏要做个将军。
我做将军，只因在热血的军中，我的心才不会那么冷，我的气息才不会如此绝望。
总要有些情绪的起伏，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的确活着。
天色渐暗，前方又是峡谷，我吩咐下去，大军停止前行，原地休息。
如今已是冬日，连绵的小雪不断，夜里寒冷得紧。帐外传来微小的响动，我睁开眼，柯墨的影子已经不见了，迅速起身披上大衣，走出帐篷，看着黑漆漆的周围却止了步。这怕黑的习惯哪怕是过了九世也改不了。
暗自叹息着，准备唤人查看。
“将军。”
“柯墨，你去哪了？”
“刚刚看见一黑影，我不放心便追去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将军放心。”柯墨冲我抱了抱拳，标准的军礼。
真是奇怪，在家从来不对我行礼，到了军中倒是守起规矩来了。
困意来袭，我冲他摆了摆手，便进帐睡了。这一睡，竟是一夜好眠。百年来不曾有过的好眠。
第二日醒的早，出帐篷的时候，柯墨正靠着帐篷的一角熟睡。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天气这么冷，竟然不回自己的帐篷。行军在外，怎么还能和在丞相府里一样。我向他走过去，拉过他的手，准备唤醒他。孰料，手接触的瞬间，心猛地震颤了一下。这感觉……
“将军？”柯墨睁眼，眼神淡漠疏离。
他不是柯墨，他……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握紧着他的手，酝酿了半响才想到要说什么：“我想吃糖葫芦。”
“呃，糖葫芦没有，不如我去给将军找梅子？雪里的梅子也是酸甜可口。”尽管他在压制着自己的防备，但是话却是自然而然地说出口。
不必了，我笑了，眼前有些朦胧，心中是强烈的喜悦。十世前，我也曾这么对那个人说过，如今，两个声音重合。
佛祖，我终于在第十世，找到了他。
“出发！”
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我突然觉得，交战都变得可爱起来。
“柯墨，行军无聊，不如我给你讲故事。”
“啊？好。”“柯墨”先是愣了楞，而后微微一笑，眼含疑虑。
“有一天，山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有一个锦衣少年想要跑到破庙去避雪，就是在那里他碰到了一个脏小孩。小孩抢他的吃的，抢他的喝的，还抢他的衣物。寒风阵阵，锦衣少年瑟瑟发抖。在快要陷入昏迷之际，少年对着小孩说了一句话，他说……
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我回头笑着看“柯墨”，只见“柯墨”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缓缓道：“我要是死了，你别害怕。”
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慰叹，心里全是对上苍的感激。
就是他，几乎一样的话。他的善良，一如既往。
“那后来呢？”见我不说话，“柯墨”忍不住问道。
“后来，他带着小女孩一起生活，从此，小女孩衣食无忧。”
“既然是个好结局，将军为何不开心？”“柯墨”淡淡问道。
人之一生，不到最后，哪算得上结局。
谁能料想，那一世，她的婚礼，却是他的葬礼。
命令“柯墨”与自己并排着骑马，让他与自己一同进食，此乃军令，不可违逆。
“多吃点。”我将盘里不多的青菜夹到他的碗里，微笑着看他目光下隐藏的防备，道：“柯墨和我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吗？为何此时又显得生疏了呢？”
“柯墨”愣了愣，很快夹起了碗里的菜，默默吃饭。
重逢的喜悦过后，是作为将军的睿智和机警
我想看一看他真正的面容，但我又知道，他揭开真面目的时候，也是我不想面对的时候。我想，他这一世的身份，应该是敌军的主要人物。
大军行至交战前方，我下令大家就地安营扎寨。而后带着“柯墨“来到不远处的山林里。
指着山中最高的那一棵树，我将手放在“柯墨“的肩上，笑着对他说：“带我飞上去可好？”
“将军的轻功应该比我强。”
我盯着他，不说话。
“柯墨“无奈地摇了摇头，搂紧我的腰，提气飞升。突然觉得树有些矮，还没来的及好好感受他掌心的温度，就已经坐在树上了。
放眼望去，能看到交战的地形以及我方军队的驻扎之地。
“将军上来，是为了观察地形，好早做打算吗？”
听到他的话，我心中的愉悦渐渐消散，认真地看着他，良久才回应：“不是。不过是今天又想讲故事了。”
“将军到底是个女孩子。”
是啊，女孩子，总是不容易忘记往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的侧殿住了两个凡尘之人。女孩是在小的时候被家人遗弃，男孩则是从小就想上山学武。小小的屋子里，温暖和欢笑却常在。女孩最爱做的，就是研究各种好吃的东西，织各种保暖的衣物，男孩则是痴迷于武学，武功日益精进。后来，女孩学会了弹琴，学会了跳舞，于是，无论春夏秋冬，只要男孩在练武，女孩就在边上为之抚琴，又或者和他一起共舞。”我平静地陈述着，那些记忆深处的画面一一闪现在脑海中。
“很美好，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相濡以沫。”“柯墨“冷峻的面庞柔和了下来。
“可是后来，少年死了。”我观察着柯墨，看着他下意识皱起的眉毛，哭着笑了。
“少年家父受伤，少年留下书信，和女孩约定好了成婚的日子，便不告而别。成婚当天，少年的死讯传来，宫闱兵变，少年为救家族，死于宫中。”
我闭上有些酸涩疼痛的双眼，沙哑着嗓子继续说着：“柯墨，你知道这世间最悲痛的事情是什么吗？是你一个人呆坐在曾经的屋子里，可你明知，你再也等不到那个人。”
我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这故事虽是假的，倒是令人感同身受。”柯墨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愣了愣，而后推开他，勉强地笑着：“是啊。”
飞身下树，快步离开。都快忘记，这一世的他，并不记得那些前尘往事。
军帐中，下属们正在等我商讨作战计划。
“将军，刚刚我们安插在敌军的线人来消息，说敌军的统领不在，很有可能是潜入到我方军营了，他们目前只有那位统领的夫人在坐镇。”下属的话刚落，我的身体就僵住了，同我一样的，还有尾随其后的柯墨。
统领的夫人……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纸张，一时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将军！你怎么了！”随着属下们的惊呼，身后的柯墨飞快地走了上来，扶住我险些倒下去的身子。
我挣开他，无力地说道：“不必。”
屏退众人，转身面对柯墨，微微后退几步，瞬间拔出长剑直指柯墨的咽喉。
“回去吧，我们真真正正的打一场。”
柯墨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镇定下来，问：“你何时发现的我。”
我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你喜欢你现在的夫人吗？”
闻言，他似被什么一下子击中了心脏，皱紧了眉头，不过片刻，又缓了过来，语气淡淡：“我此生只会有她一人。“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彼此盯着对方的眼睛沉默不语，直到我有力气说出那两个字：“你走。”
他的背影刚刚消失，我便再也拿不住手中的长剑，一把跌坐在地上，悲恸的全身都在颤抖痉挛。不只是背叛那么简单，我苦苦地寻了他十世，不是十天，不是十年。我日日承受着相思之苦，世世孤独终老，无人陪伴。好不容易寻到了他，他不仅不记得我了，还爱上了别人。
我这十世轮回，仿佛就是个笑话。
泪水不断流过脸颊，凉彻肺腑。
3
交战之日，乌云密布，双方皆是杀气腾腾，马儿们不安分地躁动着。我骑着战马，立在军队的前面，遥遥看见，对方统领位置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以及他旁边的女子。
“主将迎战！”喊出这句话后，我拿着长枪冲了出去，他亦骑着战马朝我奔来。
终于见了他真正的容颜，和当年别无二致。果然，是他。
“如今见了你的真面目，也该知道你的真名字了。”
“百里玄奕。”
当年你的名字里，也有个玄字。
“交战前，我要问你个问题。”我努力显得云淡风轻，可是发涩的眼眶，红肿的眼睛，估计也骗不了别人。
“从前有个姑娘，她心爱的人死了，为了再次见到心爱的人，她苦苦寻找了十世。你说，值得吗？”
“不值。”他定定地看着我，只片刻就给出了答案。
不值……我有片刻的迷惘，紧接着心中的愤怒和痛苦翻涌而起。片刻后，我抬起头，握紧手中的长枪，冷硬地说道：“交战。”
毕竟我有着那么多世当将军的记忆，武功枪法自是不在话下。渐渐地，他的手臂，肩膀，腰腹全部被我划伤。
“玄奕！”一道焦灼的女声传来，那个女子已经来到交战之地，开始用手中的长枪攻击我。
枪尖削过她头发的瞬间，玄奕将她拉到身后，手中的长矛直指我的心脏。
一切都静止了，任周围如何狂风大作，我的视线里只有近在胸前的长矛。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心中徒留满满的苍凉。
“噗——”长矛插入胸口，鲜血渗出铠甲，我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他，见他一脸震惊。我嘲讽地笑了笑，使劲拔出长矛，下一刻身子就承受不住，跌落于马。
胸口的痛意渐渐剧烈，交战的鼓声刺穿耳膜。
我想飘散于这天地之间，再也不去感受情和痛。
醒来的时候，胸口的伤已经被包扎好。
牢房门被打开，战场上见到的那个女子走了进来。一袭华贵美丽的衣衫，衬得她的脸格外明媚。我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一定苍白的像个女鬼，不过，做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独孤悠，你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女子一副倨傲的表情，看的我直想笑。果然，这一次交战，他们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出战前夕，我和副将重新商讨了作战计划，并把自己的将军令给了他。
“我也没想你会说，正好有机会让你尝尝苦头。”女子说完，就命两个士兵进来控制住我的身体，而后将一碗药强行灌进了我的嘴里。
药效起的很快，腹部如刀绞般疼痛，胸口受伤的地方也仿佛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噬。
“啊”我承受不住地在地上来回翻滚，然而疼痛却没有丝毫减缓。
“哦，对了，感谢独孤将军对我夫君的厚待，不过，若是你能早一点发现他就好了，也省的我们彼此这么想念。昨天晚上，他可是累坏我了。”
女子的话犹如利刃，句句刺骨。
“佛祖，我错了，是我错了……”
“独孤悠！”身子被人抱起，熟悉的声音里满是惊恐和震怒。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金光，恍惚中佛祖真的出现了。
“当初我劝你放下执念，如今你可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佛祖认真地问我。
“我……”看着佛祖认真审视的眼神，我轻声答道：”我只知，如果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寻找他。”是的，即便我如今，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独孤悠，你是千百年来唯一打动了佛祖的人。也罢，今日，我来渡你。”佛祖轻轻地叹息着，将手放在了我的头上。
原来，十世前的我竟是一妖灵转世，他却是天上来历劫的神。皆因爱上了我，才会让他在凡间死得那么惨，回到天上又被天帝惩戒囚困了几百年。
后来，妖人做了一个十分像我的傀儡，因这傀儡，令他险些入魔。
天帝无奈，控制住险些魔化的他，问他：“你当真非她不可？”
他坚定地看着天帝：“无论她是什么，我只要她一个。”
“那好，我放你下凡，如果这一世，你还能遇到她，并爱上她，我便成全你们。”
睁开眼的时候，百里玄奕正紧紧地抱着我，满眼都是心痛，“小悠”
“你的夫人，是那个傀儡吗？”
他点头，我努力往他的怀里钻了钻，笑着问：“你记起我了？”
“我再也不会忘记你。我们回家，以后，我们都在一起。”他将我抱起，温和而有力。
佛祖，有些执着，不叫执念，是叫信念。信念这东西，只有坚持了，才会开花结果。
我感动了诸佛，诸佛亦未负我。
